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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方喻同紧紧看着他,“你当说,赵大人,你邻居让我来捎信,说你媳妇儿又怀上了,福气好得很,如他得空便回家瞧瞧。”
    小二挠挠头,却被方喻同摁着将这句话背得个滚瓜烂熟,才让他离开。
    看着方喻同打包花生米的背影,小二心里犯嘀咕。
    这小孩……真够奇怪的。
    不过管他呢,有银子赚就成!
    方喻同将点的花生米用油纸包着,自个儿只吃了一粒,剩下的全带回了客栈。
    阿桂仍昏迷不醒,脸颊潮红,身上烫得吓人。
    方喻同有照顾他爹的经验,轻车熟路地将阿桂扶起来,半抱在怀里。
    再将盛着温水的茶盏贴着她的唇瓣,小心翼翼地灌进去一点。
    阿桂只喝了几滴水,便再也灌不进去。
    透明的水渍顺着她的唇角滑下,到下巴尖儿凝成水珠,吓得方喻同赶紧用袖口替她擦干净。
    若是顺着脖颈滑到衣裳里,那便不好擦,反倒容易着凉。
    方喻同有些心急,若阿桂连水都喝不下,病情定会急剧恶化。
    他叹了一口气,将兜里的炸花生米拿出来,轻声道:“阿桂,你说你最喜欢吃这个的,我刚刚出门,给你带了一些回来。”
    阿桂还是安安静静地躺着。
    没有任何反应。
    方喻同心口如火浇,声音压得更低,“阿桂,你怎么不睁眼看看?”
    “……你起来吃点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叫你阿姐,再也不生气捣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说不下去。
    眼泪猛地涌了上来,身子控制不住地发颤。
    方喻同守在床边,鼓起腮帮子无声地擦着眼角刚刚渗出的湿润。
    拭得眼角发红,却倔强地别着脸,不想让阿桂看到。
    男儿有泪不轻弹。
    爹死的时候,哭一哭倒没什么。
    可现在阿桂只是病着,不该哭的。
    然而眼泪却像前些日决堤的洪水,他越觉得丢人越告诉自己不要哭,这泪珠子便止都止不住。
    阿桂!
    你若再不醒,我为你流的泪该比我爹还要多了!
    他会从地里爬出来骂我不孝子的!
    ……
    夜色彻底深下来。
    街上的人潮退去,都回了各家各院,休养生息。
    一切都重新归于静寂,只有打更人在长街上游荡,伴随着悠悠的梆子声。
    方喻同趴到窗牖旁,踮起脚尖往下瞧。
    只见打更人慵懒的身影走过拐角,渐行渐远。
    而这时,忽然有一道人影从对面巷子的深处走出来。
    客栈门前红艳艳的灯笼投下一片朦胧的红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如同鬼魅。
    方喻同不惊反喜,抬手确认脸颊上已无丢人的泪痕之后,悄悄跑了下去。
    客栈里许多屋子的灯都已吹熄,方喻同的脚步声轻盈,怕叫人听见什么。
    大堂里,守门的店家也正在打着瞌睡,方喻同蹑手蹑脚地跑过去,只带起一阵微风,吹得店家正做着美梦似的唇角勾得更深。
    方喻同跑进对面的巷子里,直走到最深处,才看到赵力正抱着刀在等他。
    赵力一见他,直接伸手劈来。
    方喻同一惊,却躲不过,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却只是被赵力不痛不痒地劈了几下。
    赵力哭笑不得地斥骂道:“你这小兔崽子,找什么理由不好,非说我媳妇儿怀上了?你可知她都什么年纪了?搞得老子被那帮弟兄们嘲笑了小半日。”
    方喻同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径直说道:“我阿姐她……染了瘟病。”
    赵力脸色一僵,急忙道:“怎会这样?”
    方喻同怕他要带他们回去,后退一步:“赵大人,求你别把我们抓回去。我会让阿姐一直待在客栈房间内,直到她病好。不会让其他百姓因她而染上瘟病。”
    赵力沉吟半晌,无奈道:“不回去也好,若和其他难民放在一块,只怕会病情加重,没几日就——”
    “等等,你刚刚说,你阿姐的病能好?”
    方喻同点点头,郑重地说道:“这便是我找赵大人来的缘由。昨晚您和那位统领大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既然有治瘟病的方子,能不能请大人给我一份?”
    “要这方子倒是不难,听说朝廷给各个州县城池都发放了这治瘟病的方子。”赵力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只不过,这方子上所需要的药材价值足足百两白银,你——”
    “我有法子。”方喻同朝他行了谢礼,“多谢赵大人关心,阿姐还在病着,我不能多留,得回去守着她。”
    “行。”赵力咬咬牙,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法子,但他弄个方子确实不难,“明日此时,我依旧在这等你,将方子给你。”
    “多谢赵大人。”方喻同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眸底压着担忧,“赵大人,我阿姐不吃不喝,昏迷不醒,你可知有什么法子能帮帮她?”
    “……不然,我怕她撑不到明晚。”
    赵力又摸了摸下巴,忽然有些不安道:“其实……我倒是听说过一个法子,只是,你若怕疼——”
    “我不怕。”方喻同眸色漆黑又笃定,“方大人且说。”
    他现在,什么都不怕。
    除了……失去阿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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