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情况?
二叔心虚地垂下眼,拿着树枝扒拉着火堆,他向来懦弱,这时候更不敢吱一声。
二婶冲过来拧着他的耳朵,呵斥道:“还不快来跟我一起捉住这个小兔崽子?!我今天非要扒了他的皮,撕了他的嘴,看他还如何乱说!”
说罢,她又拍了阿桂一巴掌,“你还杵着干嘛?!给我追他去!”
阿桂低声应着,提着裙摆往方喻同那儿走。
方喻同原本还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脸上挂着笑意,可看到阿桂居然也想来追他,顿时小脸板起来。
阿桂张开双臂,朝他扑来。
方喻同气得不轻,小嘴叭叭叭,全一股脑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我还从未见过你们家这般不要脸的!明明是个比我大三岁的小孩,却骗我爹是二十的姑娘家,送去给我爹做续弦,骗了我爹三十两纹银,还硬生生把我爹气死了!我爹死的时候,被骗得连具棺材都不剩啊!”
方喻同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很是真情实感,看得周围的乡亲们眼眶都跟着红了一圈。
多可怜的小孩,多可怜的方秀才。
都是被这天杀的一家给骗了。
方喻同也不跑了,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凄凉。
二婶连忙追过来,想要扇他巴掌,却被乡亲们拦住。
就连村长也看不下去了,语重心长道:“阿桂家的,你们...不该昧着良心做这种事啊!”
“是啊...我看她家小花可不就是报应么?!”
“对!就是报应!就算为了给小花治病,他们有手有脚的怎不能自个儿去挣了?!”
“老天有眼,那方秀才没了,或许就是拉着她家小花偿命哩!”
乡亲们的声音越说越大,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二婶被戳着脊梁骨骂,饶是再没皮没脸,也不可能再厚着脸皮去追着方喻同打。
她捂住耳朵,抱紧自己的包袱,灰溜溜地跑了。
当然,也没敢离开南马村的大队伍,而是在最偏僻的地方起了个火堆,脸色难看地坐着。
乡亲们三三两两过来,让她把银子还给方喻同。
她都骂了回去。
不再找那小孩算账已是她最大的退步。
让她还钱?
掏她的银子那就是要她的命!
阿桂早已想到,二叔二婶完全有那么厚的脸皮,就算被乡亲们戳脊梁骨,他们也决计不会愿意把银钱拿出来。
她远远地看着,叹了一口气,朝方喻同道:“等他们睡着,你跟我过去。”
方喻同脸上泪痕未干,不肯理她。
明显是还在生她的气。
阿桂蹲下来,在他身边假装用树枝戳着地上的湿泥巴玩儿,轻声道:“今日你背的那竹筐,里头有什么好东西,你可摸清楚了?”
方喻同鼓着腮帮子,还是不打算理她。
真是个倔脾气,脑子也不灵光。
这小孩真能如方秀才的愿,以后光宗耀祖?
阿桂轻叹一口气,只好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你省些力气,待会拿了银子后,我们连夜离开。”
方喻同犹疑地看着阿桂,惊讶地微张着嘴,终于反应过来,“你要去把那三十两银子偷回来?”
“什么叫偷?”阿桂纤细的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额角,“这本来就是你的,我们只是拿回来而已。”
方喻同抿紧唇,没说话。
“...还有,你看上他们竹筐里什么东西,也只管拿走。”阿桂望着他漆黑的瞳眸,再次解释道,“这也不算偷,权当那三十两银子的利息罢了。”
方喻同愣了半晌,扑哧一笑,像是今夜的星辰都跑到了他的眼睛里,藏也藏不住。
阿桂眼底也浮起淡淡的笑意,指尖揩了揩他脸颊上的泪痕。
到底是小孩,又哭又笑的,变脸比风还快。
方喻同果然又变了脸,扭过头去,不自在地说道:“你别摸我脸!”
又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娘给他擦眼泪的感觉。
心头一时闷闷的。
好久,都没人这样,温声细语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
……
阿桂把方喻同撇在一旁,回了二叔二婶那边。
替他们看着火,让他们放心的睡觉。
二婶那股子气还没消,埋怨痛骂了方喻同好久,这才骂骂咧咧地去睡觉。
“……二婶,我娘的玉佩,您能还给我了吗?我娘走后,这是我唯一的念想……”趁二婶睡前,阿桂扯着她的袖角问了这一茬。
阿桂似乎有些怯怯,问的时候唯唯诺诺,抱膝坐着,火光映红了她的眼角。
二婶唇角动了动,不知想到什么,从怀里抽出她揣得温热的玉佩,感慨道:“罢,这玉佩也不值几个钱,就还你当个念想吧!只是没想到养了你这死丫头还有点用,起码不是个白眼狼!以后...就靠你给我和你二叔养老了!”
阿桂抿唇轻笑一声,替躺下的二婶掖了掖被褥一角,“谢谢二婶,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孝顺你和二叔的。”
她将“好好孝顺”这几个字念得格外重。
二婶没听出来,又开始絮絮叨叨骂着方喻同。
骂着骂着,困意来袭,二婶拽着她一直不离身的那个小包袱,藏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