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也好奇地看过去,他爹怎还认识这样厉害的人,竟从没告诉过他?
可惜,陈爷爷并没理他们。
马车里的人也未露出庐山真面目,只听得淡淡的一声“走”,马车车夫扬起马鞭,又驾着车扬长而去。
马蹄踏起的泥甩到了陈大一家的裤脚上。
但这会儿,陈大他们一点都不关心自个儿裤脚脏没脏,凑到阿桂跟前焦急地问道:“阿桂,刚刚我爹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一声不吭就坐马车走了?”
阿桂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听到陈大媳妇小声嘀咕,“那老头自个儿坐马车享受,倒是撇下我们一家子,还要冒雨赶路哩!”
方喻同也听到了陈大媳妇的话,不像阿桂那样沉默,而是直接出口刺道:“你们撇下陈爷爷逃难时,怎的不说这些?你们把家中的粮食全部带走,只给陈爷爷留下几粒米时,怎的不说这些?”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们,小声议论着。
偶尔有零碎的词句飘到陈大媳妇耳朵里,嗡嗡作响。
陈大媳妇推搡了方喻同一把,大步冲出人群,留下气急败坏的一句。
“哪里来的小孩?也没个人管管!胡说八道些什么?”
至于是不是胡说,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陈大还留在原地,腆着脸问道:“阿桂,你可知刚刚那马车里坐的是谁?为何要载我爹?”
“听说是京城里的大官,退隐回江南。”阿桂如实答道,“我们帮了他一个大忙,便送我们一程。陈爷爷腿脚不便,那位大人说直接送他去嘉宁。”
陈大眼睛一亮,搓了搓手,“阿桂,那我们一家也去嘉宁投奔那位大人,不知能否给我们安置几间屋子,安排个好差事?”
阿桂一怔,眼神复杂。
陈大真以为她们帮了那大人多大的忙?竟敢开这样的口?
她正要解释,那边她二叔二婶已经挤过来了。
一看到她,都腆着笑脸,欢喜道:“我家阿桂来了?”
和前些时日将她“卖”给方秀才冲喜时,判若两人。
村长轻咳一声,让大家继续赶路,莫要再耽搁。
二叔二婶则拉着阿桂重新跟在大队伍最后边走着。
“阿桂,你怎的来了?自你走后,你二婶可一直惦记着你呢!”二叔替阿桂掸了掸肩头的湿树叶。
二婶则点头,笑意未达眼底,而目光掠过方喻同时,又出现了一抹嫌弃,“这是哪里来的小孩,怎的一直跟着你?”
“这是方秀才的儿子,他爹死了,再无旁的家人,只好跟我走。”阿桂目光淡淡地说完,看向二叔背着的小花,“小花病好些了吗?”
其实,这算是明知故问。
现在的小花趴在二叔背后,唇色苍白,形容枯槁,奄奄一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瞧着像是快要撑不下去。
将死之人,阿桂刚见过方喻同他爹,所以见到小花,心中一紧,有了极不好的预感。
二婶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埋怨道:“别提了,你走之后,银子才到我们手上,原本商议着我和你二叔带着小花去镇上住些时日看病,可还没得及走,就收到官府消息,说是发了洪水,让咱们赶紧离开南马村。”
“……如此说来,那三十两聘银还在你们手上?”
阿桂也是听方喻同说起,才知道聘银的数目。
听到阿桂提起聘银,二婶立刻脸色变了。
原本还假意笑着,此刻却是一丝笑容全无。
她绝口不提银子的事,反而板着脸说道:“方秀才既死了,你便脱了那边的干系。他的儿子,你操什么闲心去管着?一个小孩,除了知道张口要吃饭伸手要穿衣,还会什么?我告诉你,赶紧甩了这拖油瓶,别来浪费我们家的米”
阿桂攥着袖口,咬唇道:“方秀才续弦是为了给他儿子找个后娘,等他死后可以照顾他儿子,可你们却骗了方秀才,将我十二的年纪瞒报成二十。现在,我不管他儿子,谁来管?”
“谁来管也轮不着你管!”二婶的声音狠厉了些,“你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你还想作甚?再说,谁叫那方秀才好哄骗,还怪得着我们?”
“……谁家二十的姑娘愿意好生生嫁给他?也不撒泡尿好好瞧瞧!”
二婶泼辣地叉着腰,在阿桂身边碎着嘴。
反正她们走在最后头,也不愁被旁人听见。
没多时,她又忽然惨叫一声,龇牙咧嘴捂着脑袋,“哪个王八羔子!敢砸我?!”
方喻同从她身边跑过去,一边掂着手里的石头,一边朝她做鬼脸。
二婶想追他,奈何身上背的东西太多,根本跑不动。
而方喻同却灵活得很,像一条鱼儿似的,钻到队伍前头去了。
“赶走他!赶走他!一定要赶走他!”二婶咬牙切齿,重复了好几遍。
阿桂看到二婶捂着被石子砸得肿胀发红的额头,像长出了一个难看的犄角。
忍不住抿起嘴角,心中闪过快意。
……
又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夜里歇息的时候。
方喻同只在吃东西的时候出现,抢走了二叔二婶两个糍米饭团吃,其余时候一概抓不到他的衣角,把二婶气得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