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凡人惊恐莫名地跪倒了,不论皇帝平民抑或乞丐。他们诚恳地祈求真心地忏悔,只求自己能活下来能躲过这场灾劫。
然而无用,第二道剑气来了,撕裂苍穹斩碎大地,整个小千世界也瞬间分崩离析,好似啪地一声炸裂的琉璃珠。
楚衍险而又险躲过了第二道剑气,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竭尽全力地逃,不管不顾也不想太多,可他的听力未受影响,还听得到尚余遥遥的讥讽话语。
“这是因你毁掉的第三十六个小千世界,万千生灵都为此神魂俱灭,难道楚师兄就不觉得愧疚负罪么?”
尚余缓慢低沉的话音中,透着股格外凉薄的残忍,“你以前不是最心善不过么,就连与他人斗法时,也要选个僻静之处,唯恐牵连到其他人。”
“为何楚师兄忽然就变了,非得拖累着万千众生跟你一块遭殃。你若早早束手就擒,我也不想多造杀孽,毕竟是好大的因果罪责啊。”
说完话尚余还轻轻叹息了一声,带着点哀怜与悲伤,更让楚衍眯细了眼睛。
杀人者一边轻松惬意地毁灭世界,一边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他,真是虚伪恶心令人作呕。
是啊,他险些忘了,尚余就有此等手段如此心机,总能让事态不自觉地向他倾斜,最后轻而易举掌控全局。
索性都是奋力一搏,从始至终楚衍也没想过束手就擒。然而他也免不得想,万一这次真失败了,那可真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如此因果与重大罪孽,全会被尚余推到自己身上,魂飞魄散都算最轻的惩罚。
毕竟天道殒灭秩序不全,强者为尊不容他人反抗,就连因果报应也迟迟不来,真让人觉得心灰意冷。
楚衍嘴唇一抿,眸光短暂地沉暗一瞬,再抬头时还是毅然坚决无有犹豫。
反倒是尚余有些厌倦了,固然他的这把仙器威力巨大非同一般,却始终扫不到楚衍,不能将其一下杀灭。
明明尚余已经封死了那人的生机与退路,楚衍偏偏能在不可能之处辗转腾挪,硬生生破界而去遁入下一个小千世界。
真是不明缘由也搞不清他的想法,楚衍和他刚一交手,蓝紫剑光就轻而易举粉碎了绯红刀光,甚至韩青都没来得及出手。
也正是那一下迟疑,导致了现在的诡异状况。楚衍借助那一击之力破开的空间裂隙,一拧身就主动遁往下界,速度飞快又毫不迟疑,着实让人恨得要死。
有时只差一丈,尚余就能戳穿那人的肉身与神魂,却还是让楚衍逃掉了。一开始只是为了泄愤,尚余劈碎了整个小千世界,成功看到楚衍身形一滞。
原来他也有犹豫也会心疼,为了那些蝼蚁般的下界凡人,真是可笑而令人惋惜的悲悯之心,几千年过去了,都没变过。
尚余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这个师兄心肠软的不可思议。
面对与他针锋相对之人时,楚衍的刀光向来锋利毫不犹豫。可一旦牵扯到其余无辜之人,楚衍就开始踌躇犹豫。
这秘密其他人都瞧不出来,唯有跟随他最久的尚余方才了解。可惜他刚才故意说出那番话,也不见楚衍心神紊乱大受影响。
大概他还是难过的,只是不甘心也不情愿,由此才不愿露怯。
无趣,着实无趣。少年殿主又是一皱眉,剑光荡漾挥斩而下。啪地一声,又是一个琉璃般干净清透的小千世界毁灭了。
刚开始时尚余还会有点感觉,慢慢地他就越来越迟钝,哪怕再多生灵因他殒灭,尚余都觉得像戳破了一个肥皂泡。
对自己而言是如此,对那些凡人来说,也是这样吧?他们短暂仓促地结束了一声,无有悲戚也不明缘由,说来也是一种幸福。
如此一想,自己反倒帮了这些凡人一把,他们倒应该感激自己。
尚余悠悠荡荡吐出一口起来,他又向一直紧跟从未出手的韩青说:“韩道友,你冷眼旁观了这么久,总该出点力气吧?”
“不管你夙愿为何,我总能替你达成。”
沉默不语的女修,嘴唇翕动片刻,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明知自己的奢望不会成真,倒是宁肯怀抱着满满的期待思念,直到最后一刻都不开口说话。
白衫绿裙的女修咬了咬嘴唇,她手中紧握的那支笔,虚虚实实画出了一条线来。
笔触一落到空中,却有了酣畅淋漓的墨迹,瞬息之间化为一堵严实厚密的墙,牢牢挡在了楚衍面前。
那堵墙刚一成形,韩青的面色就变得惨白无光,是瓷器碎裂已有裂痕的触目惊心。
十大仙器之一的生花笔,落笔生花由虚变真,只此效用就是非同一般。
它的作用非凡超乎想象,修为越高,威力越大。灵石功法各类奇珍异宝,修士想象中出现过的各种渴求之物,都能一一化为实体,无有例外之处。
然而生花笔有个坏处,它动用之时却会抽干主人所有灵气,不管你是练气修士抑或合道大能,都无有例外。
韩青驾乘的云光,也因她经脉中灵气被抽干,立刻就开始缓缓跌落下坠。
即便女修已将丹药放入口中,终究还是有些来不及。她将目光投诸在尚余身上,只是那人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尚余脸上有笑容眸中有寒光,他掌中剑气吞吐无坚不摧,短暂瞬间就交织出一张密密剑网,每一道剑光都对准了被阻住去路的楚衍。
于是女修就缓缓地开始下坠,向着大地向着云下。她的神情都是静悄悄的,没有说话也无有声音,生怕惊动了尚余。
没有关系,只是他刚才疏忽一刻罢了,韩青在心中拼命劝服自己。
毕竟尚余也知道,她既是生花笔的主人,就会随身携带能够补充灵气的丹药,根本也不用担心什么。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尚余是这么个冷漠无心肝的人,事事冷漠唯有执念深重。既是如此,也不必觉得悲戚。
诸多借口都是苍白无力的,可韩青稍微想了一刻之后,她仍能微笑还是淡然以对。
很快韩青的笑容就凝固在唇角上,被高墙拦住去路的楚衍,一拧身骤然跌落同样下坠。
他不管暴虐追来犹如凶兽的剑光,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韩青,嘴角扯出冷硬弧度。
是报复的微笑平静的微笑,算尽了韩青的去路归处。楚衍掌中刀光一闪,轻薄绯红的刀光跳脱而出,刹那间就洞穿了韩青的肉身。
第二道追来的刀光,搅碎了韩青的神识,也让她的思绪停滞了。
谁叫她灵气衰竭无有防护,谁叫她全心全意地相信尚余,谁叫她猜错了想差了?
合道大能天道无法毁灭,唯有自相残杀方能性命全无。韩青的神识碎裂前,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都没传进尚余耳朵里。
唯有她手上那根生花笔,熠熠生光完好无损,静静地悬浮在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