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环顾一圈重新变回空旷的大堂,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孤寂感。他捏紧拳头,利用疼痛让自己从虚无缥缈的伤感之中脱离出来。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挺直着腰板走上了国师塔。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他就一定不会后悔。
“好小子,才练了几天的字就可以写得这么好了。”三层的书房里,开元帝指着桌上的字帖满脸喜色地对着顾放称赞。在他的身旁,晋王和燕王也纷纷对着顾放竖起了大拇指。
“是师父教得好。”顾放嘴角略微上扬着走近他们,心想自己在这偌大的国师塔之中,也不是没有陪伴。
让顾放练习写字这件事是开元帝提出来的。这也是为了弥补顾放写字是没有风骨的不足。
在连续练习了好几日之后,顾放写的“元策”二字终于有了一个合格的国师应该有的风骨。
不过仅仅是这样是不能让顾放和开元帝满意的。所以尽管顾放不用在人前写字,他还是把练字坚持了下来。
“修身养性是一方面,练字还可以锻炼你的意志。”开元帝对自己徒弟的勤奋很赞赏,他满意地说,“等你锻炼好了意志,那时候你的体格也好了,我就正式教你观星之术。”
“好。”顾放自然不会拒绝。但是这可和他记忆中的学习过程有些不用。
在顾家覆灭之前,顾放全部的学习记忆都来自安国公府里的私塾。他那位已经被流放的父亲为了不让族老有话说,特许所有的顾氏子弟可以在私塾中学习。顾放也是托了这个决定的福,顶着“顾氏”这个姓氏,在私塾中读书写字。
那个时候可没有任何一位老师说过“意志”和“体格”,似乎学习的所有意义就是熟读四书五经。
现在开元帝提出的概念对于顾放来说是既陌生又新奇,让他不禁生出了一丝挑战的念头。至此,顾放写字更加地认真刻苦了。
又过了几日,正在书房中写字的顾放被国师塔下的喧哗给惊扰到了。也不知道是谁敢在没有皇帝陛下的许可之下来到这里。
顾放定了定心神,但是在他手执的毛笔的笔尖刚触及宣纸的时候,国师塔外的冲突似乎升级了。
顾放只好放下笔,他现在还没有本事做到对外界的一切干扰不为所动。这也是另一个他坚持练字的原因了。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轻男人在和守卫国师塔的侍卫长争吵。不过这回,这个素日里严肃寡言,一丝不苟执行连纵命令的侍卫长没有把这个大胆的年轻人抓起来。
从他的动作看起来,他反而实在劝说那个年轻人主动离开。
这又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了。不然侍卫长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顾放看了几眼就不怎么感兴趣地收回了眼神,但是正当他走到书桌旁的时候,他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在:“呼,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顾放猛地一回头,就见那个在国师塔下和侍卫长争执的年轻人竟然蹲在了书房窗户的窗框上。
“你怎么不说话?”来人又说。
“你知道擅闯国师塔是死罪吗?”顾放淡定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慌张。
“知道啊。”那人歪头对着顾放笑了笑,“但是我觉得皇兄应该不和我计较的。”
原来他就是连纵的同胞兄弟,沁阳王连横。
对于这位王爷,顾放从他师父和晋王,燕王的闲谈中得知,当年先皇后被害,连纵被诬陷贬黜的时候,这位王爷只有十来岁,所以免于那场灾难。先皇后死后,连横一直由他和连纵的舅舅抚养。
现在连纵复仇归来,并且还成功地成为了皇帝,这位王爷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
“那不知沁阳王来这里所谓何事?”顾放为连横倒了一杯茶,然后主动把茶杯递到沁阳王面前。
“就是来看看你啊。”连横咧着嘴笑着从顾放手里接过茶杯,心想他皇兄找的这个新国师也没有皇兄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啊。
不过下一刻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在他刚喝完茶水的时候,顾放就在一旁凉凉地说道:“那王爷看过了,也就可以走了吧?”
“你就这么讨厌我?”连横感到有些委屈。
顾放摇头:“没有,只是您这样突然到访会惊扰到您的祖先的。”
他特意加重了“祖先”两个字,他这样倒也没有故意吓唬连横的意思。因为开元帝和晋王,燕王三位正站在连横的身后。
连横在顾放说完之后,突然就觉得背后有些凉凉的,但是他努力忍了下来,然后一定要从顾放嘴里得到他这么不受待见的原因。
顾放被他问得实在不耐烦,便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你们两兄弟用同样的方式吓唬了我两次。”
连横一听,不假思索地说:“原来皇兄也喜欢这样啊,那我下次可以和他一起来了。”
看着他欣喜地面孔,顾放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更不用说在连横背后直瞪眼的三位老祖宗了。
“王爷,您真的应该走了。”顾放提醒连横,不然他真的怕开元帝夜里会到连横的梦里去找他,然后把连横给吓坏了。
这样说不定连纵在追查的时候会把这件事算到顾放头上,那他真是有冤说不出了。
“你这里清静,我多待一会儿。”沁阳王笑得没有一点的心机,他很自然地走到书房级的太师椅前坐下了。
看他这副样子,顾放怎么能不知道这位王爷是铁了心要赖在国师塔里了。
无奈之下,顾放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他和连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发觉,除了性格之外,这位王爷和他还是很投缘的。
在连纵跳上国师塔的窗户之前,顾放和连横还是聊得非常愉快的,甚至可以说初步建立了他们的友情。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皇帝陛下用和兄弟一样的姿势落地,然后悠然自得地理了理朝服,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弯着嘴角看着顾放和连横。
连横向来不怎么敏锐的感知能力在这时发挥作用了,他很有眼色地从太师椅上爬起来,舔着脸笑了笑:“皇兄,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怕让人来请,你不理。”连纵笑得很温柔。不过即便是这样,顾放也没有忽略他按在沁阳王殿下肩膀上的手,以及沁阳王脸上一瞬间的扭曲神色。
顾放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刚想着给连纵行礼,皇帝陛下就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举动。
看着对面满头雾水的青年,连纵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思绪杂乱,但是只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他不想看到顾放对着他疏离的样子。
顾放和连纵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好在有连横在一旁说笑:“皇兄,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祠堂里看看吧。”
“还是算了。”连纵突然想到了他前几日每日梦到的场景,他忍不住深深地看了顾放一眼,然后有些强硬地带着自家弟弟往窗口的方向走去。
在他没有弄清楚他近日到底怎么了之前,他一点都不想靠近祠堂。
“好吧,说起来我都没有去过祠堂几次呢。”连横自知拗不过自家皇兄,只能有些失望地跟在连纵身后离开。
顾放一路目送他们走到窗前,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连纵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