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必然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而也就是在这样的紧要时刻,才能看出一些人的深藏心思。谁会落井下石的害他,谁会雪中送炭的帮他,都能够瞧得一清二楚的。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人在帮着他这个“被废”的太子,这也是一桩好事,也可以让康熙看一看,太子一系的势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根除的。何况,胤禛做事一贯警慎,胤礽相信他必不会引火烧身,却又能将他需要的援助办到。
胤礽太子既然被废,自然不会再有往日那般好的待遇。上驷院给他辟出的圈禁处腌臜不堪,原本这里也不是什么该圈禁人的地方。只因康熙一怒之下,就是要给胤礽一些苦头吃,便将其发配到这里来了。
胤祺和胤祐奉命看守,胤礽倒也没带枷锁,只是人身自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每日只能独坐毡房之中,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自然也不知道外界的任何情况,倒是这些年以来头一回彻底的清静。
这一切也都是在胤礽预料之中的,他虽然没办法用了这最后的方法,把自己弄到这上驷院来了,但只因他早有心理准备,又坚信自己肯定能度过这次事件的,所以心境并未受到废太子之事的太大影响,不怒不愠,每日倒也尽力做到了淡然相对。
然则康熙就没有胤礽这样的好心境了,他悉心培养胤礽数十年,一心希望将胤礽培养成第二个自己,可如今事与愿违,他亲手废了自己悉心培养的皇太子,眼看着数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康熙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心神重创以至于引发病疾,加上陈年旧病复发,又如常操劳国事,康熙的身体当即便一落千丈了。
再加上仁宪太后患病之事让康熙多少有些忧心,康熙的身子也就越发不如从前了。且康熙与近臣数次言及二阿哥胤礽时,都情难自抑,多有痛哭之举,这让众臣都极为忧心。
后来,经众臣劝说,康熙决定听从众臣的提议,巡视塞外散心,以稍解心忧,缓解身体之苦。
胤禛这次也跟着随同出外,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在胤礽跟前说的话,认为这次随同外出,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在康熙跟前为胤礽陈情,哪知去了两回,康熙都未听完他的话,就将他遣了出来,并且有话给众人,严令任何人不许给二阿哥求情,更不许有人在他跟前再提二阿哥之事。
这样一来,胤禛为胤礽在康熙跟前谋求宽恕赦免的路就断了。
就在胤禛思考对策的时候,一同跟着康熙出行的十三阿哥胤祥找上门来了。
兄弟两个其实许久都未坐在一处好好说说话了,胤禛对胤祥始终是心有成见,亲近不起来,如今见胤祥找上门来,他也不能赶人家走,只好静坐饮茶,等着胤祥先开口。
胤祥自然是有事才来寻胤禛的。可是见胤禛默坐饮茶不开口,他便又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在饮尽茶盅内的热茶后才开了口。
“四哥,听说皇阿玛严令任何人再去他老人家跟前谈论二阿哥的事情了,是么?”
胤禛搁下茶盅,面色清淡,点点头道:“是啊。”
胤祥闻言,便又道:“那么也就是说,皇阿玛是对二阿哥彻底死心了,是么?四哥,你说皇阿玛是不是彻底对二阿哥失望了啊?”
胤禛抬了眼帘看了胤祥一眼,又垂了眼帘,才慢慢的道:“这倒也未必。看皇阿玛如今这样子,倒不像是死心失望了,倒像是伤心了。也不知二哥跟皇阿玛究竟是怎么了,皇阿玛竟会如此伤心。不过,依我看来,皇阿玛对二哥,倒未必是真的绝情。”
胤禛说了这些,又问胤祥道,“十三弟,你上我这儿来,就是为了议论皇太子的事情么?”
他实在是没空跟胤祥说这些,他还有事要做。
“四哥,如今已不是皇太子了,是废太子二阿哥。”
胤祥纠正胤禛的话,“皇阿玛已经金口玉言废了二阿哥的太子之位,四哥若还是这样称呼二阿哥,皇阿玛听见了恐怕又是要生气的。”
胤祥顿了顿,才又道,“四哥,二阿哥的太子之位已经被废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太子之位已经空出来了,等皇阿玛缓过来,就该再立新的皇太子了。不管皇阿玛是否对二阿哥死心,二阿哥的前程已经没了,他此生再跟太子之位无缘了,四哥你又何必为了他再惹皇阿玛生你的气呢?四哥,你如今是该为你自个儿筹谋了,不必再管旁人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禛皱了眉头,“十三弟,你是叫我去争太子之位?”
“四哥,你有勇有谋,又得人敬服,在诸兄弟之中我是最佩服你的,如今大阿哥被幽禁,二阿哥又被废了,三阿哥一心只想着做学问编书,除了四哥你,还有谁能做这个皇太子呢?”
胤祥道,“我此来,也不是叫四哥去争这个太子之位,我是希望四哥能看清楚眼前的局势,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牺牲自个儿的利益。既然你有能力有机会做这个皇太子,为何不去试试呢?依我看来,皇阿玛未必就不会再心属旁人的,只要四哥做得好,皇阿玛一样会欣赏四哥的!再说了,二阿哥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四哥又何必为了他去白费心思呢?就算四哥帮他,将来他也未必会感激四哥的!”
胤祥从来都瞧不上皇太子,认为胤禛跟着皇太子是屈才了。在他眼中,胤礽的毛病太多,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太子。也就只有聪明谨慎的胤禛,才能真正当得起这太子之位。
“你懂什么!”
许多事情,胤祥并不知内情,他如何想胤礽,胤禛不想管也懒得去管,更不想跟胤祥去解释。胤祥说的这些话,他也都能忍下,但唯一不能忍的,就是胤祥叫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争太子之位!他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争太子之位呢!
更何况,他从来都认为皇太子非胤礽莫属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胤禛当即站起来,对着胤祥冷声道:“十三弟,你的这些话我谁都不会告诉。但是,我从今往后也不想再在任何地方任何人口中听见这样的话!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不想争什么太子之位,在我眼中,兄弟之情比这个重要!你叫我背弃二阿哥,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不是你,你也无需再来劝我了!从此往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胤祥骤然被呵斥,他没想到胤禛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见当前胤禛态度坚决,似乎并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他也只得不再多言,离开了胤禛处。但心里却有自己的猜测,或许胤禛此刻还难以接受胤礽被废的事实,他跟二阿哥兄弟情深,大概情绪还难以缓过来,或者等日子久了,自己再去劝,胤禛会改变心思的也未可知。
胤祥不相信太子之位的诱惑还比不过那兄弟之情,于是心下拿定主意,等回京后,他定要再寻时机去劝一劝胤禛。
☆、第162章
胤礽被拘禁在上驷院中,见到的人便只有胤祺和胤祐。但胤祺和胤祐谨守本分,这几个月以来,从不与他多说一句话,也不与胤礽说外头的情形。
但这日,胤礽却见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上驷院拘禁处的人——石氏。
“玉衡?你如何会来?”
胤礽见到石氏,发觉石氏清瘦了许多,一见他,石氏的眼就红了,胤礽的心里也有些难受,微微红了眼眶,直接起身将石氏拥入怀中,用拥抱来消解数月的相思之情。
“我心里很担心你,本想求皇阿玛让我立刻来看你的,但是皇祖母劝我不要心急,我就等到了现在,”
石氏红着眼睛道,“这回来看你,是“皇祖母去替我在皇阿玛跟前说的,皇阿玛心疼皇祖母,便答应了,我这才能进来看你的。”
这几个月里,石氏在毓庆宫中坐立难安。胤礽被废至今,她都未能与胤礽通一消息,心中又挂念又担心,忧急程度非亲历不能明白。而如今见到了胤礽,石氏这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了些。可是,瞧见胤礽如今这幅模样,她心里又觉得伤心,胤礽自周岁起便被立为皇太子,何曾吃过这种苦,住过这样的地方?
石氏心中从胤礽被废那日起就有疑问,如今见了胤礽,来不及诉说前番日子里对胤礽的忧心与牵挂,只匆匆回答了胤礽的话,说她和孩子们一切都好,毓庆宫中也一切都好,而后,她就直接对着胤礽问出了自己心中久藏的疑问。
“胤礽,你那天究竟跟皇阿玛说过什么?为什么会惹得皇阿玛大怒,非要废了你?”石氏也同胤禛一样,对这件事深有疑问,完全弄不懂胤礽为何要激怒康熙。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胤礽素来是不会跟康熙对着干的,所以他们就先入为主的认为,一定是胤礽故意激怒康熙的,至于为什么,这就只能问胤礽本人了。
石氏问胤礽,“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其实也并没有说别的,”胤礽微微笑道,“我只是把一些早该说给皇阿玛听的话说了。也算是了结了我自己积攒多年的一桩心事了。”
胤礽微笑着把当日情景复述给石氏听了。
石氏听罢,便皱眉道:“你怎么能跟皇阿玛说这样的话呢?你就不怕皇阿玛生气吗?倒也难怪如此了。你这话,就是在戳皇阿玛的心哪。胤礽,你知道么,皇阿玛为你这事儿都引发旧病了。过了许久才好些。你究竟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啊?”
“……我知道后果很严重,可是我若是不说,后果也未必就比这个好,”
胤礽抿唇道,“凌普之事,是必要有个结果的。我自己是不愿顺着他们给我定下的路去走的。我不愿他们如愿,又不想再受他们的陷害,我想让皇阿玛看到这一切,进而结束这一切,我就只能用这釜底抽薪的法子。也只有这样,才能破坏掉他们的布置,进而,将事情引入我能够控制的范畴之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