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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墨瞳淡淡一笑,头也没抬,只轻声道,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墨瞳儿不敢忘。
    易卿阳一时无言。半晌,他轻声道,那不是,我的意思。
    沈墨瞳没说话。
    易卿阳道,你以为叶修便真心对你么?以他搜集qíng报线索的本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不知晓么?
    沈墨瞳的脸白了白。粉淡的花瓣落在青砖地上,被风卷起,又chuī散。她对易卿阳凝眸一笑,一时青眸笑影,熠熠生辉。
    易卿阳刹那眩惑,哑有笑疾,便是这般静,笑得这么温灿甜美吗?
    知她不尽信,易卿阳苦笑着低声道,皇上要杀他,他左右活不过去,,你自己当心些,我到时会去接应你。
    偏巧这时,陆小悄跑过来,指着不远处一枝开得极盛的大红花朵,摇着易卿阳的肩头娇脆地讨要,易哥哥,那花开的好,哥哥便割爱,送我一枝,好么?
    第二十二章 花之劫
    她们回去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叶修正半靠在花园的藤chuáng上看书,身旁的茶正冒着热气。
    陆小悄开开心心地偎在他身旁,仰着头,落日的余辉映着她清莹明亮的眼睛,她眼底慧黠的贼光,便也一片粲然。
    叶大哥,今日我遇到易卿阳,还喝了他地地道道的美人骨!
    叶修融融笑着,语似随意,哦,那小悄记住了么?
    陆小悄道,记住了!那杯茶我品了好半天,任凭再微妙的一点味道,都牢牢记在我的舌头上了!
    叶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陆小悄抱着他的胳膊贴上去,软着声道,哥,今天我们看的那樱花树好漂亮,落英缤纷,美极了,沈姐姐可喜欢了!回头我们在问心阁也种上几百棵吧,再做上几架秋千,漫天飞花,你和沈姐姐,神仙一般挽着手,在里面散步玩耍,好不好?
    叶修笑问道,是谁想在里面散步玩耍啊,嗯?
    陆小悄做娇羞状,乖顺地道,我也想,沾沾哥哥嫂嫂的光嘛!
    叶修道,小悄马上便及笄了,女大不中留,还不等樱花树长大开花,便不知道嫁到哪里去了,小悄与其求我,不如去求你未来的夫君吧!
    陆小悄的脸顿时红了,甩了叶修的胳膊嗔道,叶大哥你再说!
    叶修笑着道,要不这样吧,反正我和你二哥也都舍不得你,你便在问心阁寻个人嫁了,我定然,让人遍山种满了樱花树。
    陆小悄哼一声跳起来,半羞半怒地道,嫂嫂!你看我哥!说完也不待沈墨瞳说话,一溜烟跑得不见了。
    叶修脸上的笑,如chūn云般冉冉地散开,揉进夕阳的光影里,只剩下一脸冰雪般莹洁的闲适温柔。
    墨瞳儿,他目光望过来,嘴角上是比方才更柔更含qíng的笑影,说道,那樱花树,果真很美么?
    两人近在咫尺,他这一笑语一回眸,沈墨瞳却倏而觉得,仿似有什么东西,水光dàng漾般,软而潋滟地直侵入她的心底,瞬息之间,竟震dàng出几分缭乱和痛楚来。
    她怎么会不懂。叶修不可能知晓那夜灭门之事而袖手旁观。无论是为了得到她,还是为了助燕王,他都不可能那么做。
    可为何,明明她自己也根本不相信的事,易卿阳说出来,她却悚然心惊,彻骨疼痛呢?
    许是,这些天来,这个虽半死,但是却极是清俊温柔的男人,点点滴滴,日常琐碎,如幼芽细嫩的根须,生长进她的心里?
    这才是,最透骨,彻心,最无助,惶恐的痛吗?
    沈墨瞳淡淡笑,回望着他,说道,四时节气,各有风物,本也无所谓好或不好,只是人有xingqíng,我,不钟爱樱花。
    叶修轻轻哦了一声,甚是好奇地凑近了下,倾身听。沈墨瞳道,樱花树极是高大,盛放时满树繁华,或粉或白,着实太张扬热烈了些,然后一转眼就谢了,纷纷袅袅,才成风景。沈墨瞳明眸盈笑,缓声道,凋谢才是风景,仿佛连开放都是多余的,更遑论其他。未长叶,先开花,想来四季的炎凉,变化,对樱花来说都做不得数,它慌慌张张开了,不计代价谢了,青chūn的璀璨华美,只领略一小半,便去占尽风骚,反而剩下的那一多半,没耐心管了。正如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短暂不是错,但瞬息繁华,不曾去把冷热风光皆看透,终非是,大圆满。
    叶修的目光渐至圆融,渐渐深厚,仿似内心有股壮阔的cháo汐,带着湿润汹涌的声息,由远而至,暗合心曲。他不动声色拿过身侧的茶,浅浅呷了一口,身体却不由离沈墨瞳更近了些,柔声道,那墨瞳儿,喜欢什么花。
    沈墨瞳道,桂花吧,你看它在中秋开放,历经了夏热chūn光,不能再争风头,也不能再斗颜色,只剩下一树葳蕤,满树馨香,如此,是最好了吧。
    叶修放下茶道,问心阁的凤仪楼,修竹绿水,梧桐成碧,我素来在那里住,偏巧院中有棵百年的桂树,三秋桂子,十里飘香。他微微笑着,爱意浓宠地望着她,墨瞳儿,喜欢么?
    沈墨瞳的心,陡然软,又骤然疼了一下,一时恍惚,便忘了答复。叶修本半倚半卧,颇有点懒散,此时缓缓地坐起来,笑语道,墨瞳儿和小悄出去一天,可是累了?
    沈墨瞳眼底的笑清宁明亮起来,柔声道,没有。我们下午喝茶,也未曾奔波。
    叶修坐起,便腾出一片地方,他伸手拉沈墨瞳过来,沈墨瞳温顺地坐过去。
    肌肤相近,呼吸可闻,叶修道,墨瞳儿,有心事么?
    他的言语带着磁xing,低沉柔软,让人在那一瞬间仿似无惧万马千军,却唯独那份温和与关怀,无从去抗拒。
    也不知道是谁先伸出手,是谁先靠近谁,总之在花间,在夕阳下,那两个人,并肩相偎,素手相执。
    沈墨瞳倚着他的肩微笑道,没有。
    她的身子很软,又笑得柔柔的。叶修用下颔磨蹭着她的额头,柔声道,那是因为见了易卿阳,所以不开心么?
    沈墨瞳道,也没有。
    叶修瞬间便笑了,难道是因为,想我吗?
    他一出声,沈墨瞳也笑了。而且笑渐深,笑出声,越发深的往他怀里依了依。
    于是,慢慢转变了姿势。沈墨瞳半卧着偎在他的臂弯,叶修靠在椅背上,搂着她的腰。
    夕阳为他清俊的脸庞,镶了一层亮边,他的手指梳着她的长发,手感如丝般润滑。
    沈墨瞳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唤了声相公,叶修嗯了一声,缠着她的发,望着她。
    他说,我娘最喜欢樱花林里,秋千架。沈墨瞳的眸心掠上一层清润的水光,轻声道,世间的公主何其多,多了亡国二字,才愈见华美哀艳,亡国的公主为奴为妾,受尽卑微,转瞬凋谢再回首其高贵,才动人心魄,惹人唏嘘。
    叶修的手从她墨云般的秀发中滑出,抚上她的眼角,柔声地怜惜,又低沉地叹息。
    墨瞳儿,我又何曾,不是你的樱花树。
    一语既出,明明是那么柔,那么宠的一句话,却又转瞬间那么疼,那么让人悲恸。
    我又何曾,不是你的樱花树。
    慌慌张张地开了,不可逆转地凋谢。瞬息繁华,纵铭心彻骨,但仓促恩爱,终非心中所求,细水长流。
    只是那内心的悲恸,尚未延伸至四肢百骸,叶修温热的ròu体已压过来,轻而热切地,吻上她的唇。
    仿似清凉咸涩,兀自欢浓甜美。那一吻不止舌齿jiāo缠,还有qíng相诱,心相迫。方才还仿似漫天盖地的悲怆,瞬息便无声消退,内心仿佛生了团火,身体仿似照进了光,渐至生欢愉,生明亮,生温热。
    阳光普照,chūn暖花开,瞬息间有万千qíng愫,复苏蠢动。沈墨瞳于接近窒息的热吻中稍作喘歇,叶修压着她的身子,贴着她的脸在她的耳垂处轻咬低语。
    墨瞳儿,我们来日无多,自当及时行乐。
    是夜清幽,叶修和沈墨瞳在花园里散步,陆小悄难得的安静,没来叨扰。沈墨瞳心下奇怪,叶修笑言道,那丫头,怕是在房里摆弄花花糙糙,没时间出来了。
    沈墨瞳不解其意,叶修道,小悄对各种味道,品之不忘,对众多原料配比的把握,更是极有天分。她是要,用各种可求的材料,复原出美人骨的芳香,滋味和口感。
    沈墨瞳啊了一声,甚是惊诧。叶修笑着道,这次她本该闭关练功,却偷偷跑出来,回去免不了要被他二哥一顿责罚,她出来时提了一大笔银子,便是想小试牛刀,连本带利挣出来,回去讨她二哥欢心减刑的,所以她再贪玩,见有钱可赚,也是一千一万个上心,不辞劳苦的。
    沈墨瞳想起下午陆小悄那么认真地细品美人骨,遂也心下了然,但想到短短时日,制出配方复原美人骨的芳香滋味,又觉不可思议。再一想陆小悄的xing子,不由莞尔道,小悄,真那么怕洛二公子么?
    叶修道,小悄从跟了我,问心阁上上下下都宠着,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唯独她二哥,平时嘻嘻哈哈宠上天,犯了错却从不轻饶。她十岁的时候,偷闯我的暗器房,被我罚了跪,训斥了一顿,已经知错了,可被她二哥知道了,还是拎过去结结实实一顿痛打,打得生不如死,好像老鼠见了猫。如今虽大了,她二哥真要发作,她也不敢不怕。
    沈墨瞳听到打得生不如死,好像老鼠见了猫,便笑了。叶修道,不过小孩子倒也奇怪,她二哥那么打她,她却和她二哥最亲,把她二哥那点子放旷邪气,学了个十成十。
    远远地望着陆小悄房里的灯光,沈墨瞳轻轻地想,青葱岁月里,有人chūn风化雨,有人雷霆霹雳,陆小悄,终究是个幸运的女孩子。
    这几日天气晴和,叶修身体稍稍好转,便要和沈墨瞳一起去游乐游原。承影担心叶修身体,不很同意,但劝说未果,也只有去安排准备。
    乐游原上生有玫瑰树,树下多苜蓿,风在其间,日照其花,满目光华。因不是节令,没有游人如织的盛况,却颇有点安宁和乐的悠闲舒缓。
    一二老人,七八qíng侣,三五孩童。叶修来的时候,日刚西斜,阳光温如醴,浓如酒,软如缠绵的锦绸。
    老人簪花,qíng侣私语,孩童追逐嬉戏。生活宛如在那一刻停驻回转,勾勒出悠远绵长的温qíng和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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