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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听吴梅的质问时,江意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发呆,这块还是她去年去伦敦旅游时,在一家二手店里淘到的,吴梅喜欢,就被她拿了过来。
    “对啊,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是我自己的错。”江意低着头说话,但还是没有按捺住脾气,“但你为什么要把你自己对我的影响甩的一干二净呢?我辞职,你的最终结果是同意了,但你没有来干涉我想让我重新回去工作吗?”
    中国式父母最大谎言之一就是:我有不让你干什么吗?我有不给你自由吗?
    但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言语,都在告诉你,你不能干。
    “那我有干涉的了你吗?我好心的建议在你看来就是管你?行了,我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任何事情了。”吴梅看着江意,一副再也不屑管她的样子。
    “你又来了。”江意冷笑,“我们每次吵架,你都是这种我错了,是我任性,你再也不要说我、也不要跟我讲话的态度。”
    这几年,江意一直在妥协、在退让。
    直到今天,她发现自己退无可退了。
    她突然想起中学时学的《过秦论》里一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韩国一次次对秦国割地赔款,以为能换来生存时间,而后奋发图强,合纵五国而抗秦。其实只是自我麻痹罢了。
    原来,他们也只会将她的妥协当成理所当然。
    “好,那你说,既然这不是你要的,那你要怎样?我们有阻碍你什么了?”吴梅看着女儿,江意最近太不正常了。
    江意看着妈妈些许无奈地看着她,想着他们到底是她的父母,到底是爱她的,也许,还是能好好谈一谈的呢?
    “妈妈,我只是,不想要结婚生子、相夫教子的人生。”江意缓缓开口。
    随着婚期愈近,她内心的焦虑感越强烈,觉得被逼得喘不过气来,没有了自己的空间。
    不,那绝对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不是何堂的出现改变了她,而是,何堂是她的契机,让她猛然意识到,她为什么不对劲。
    这种症状是从双方父母找人算过结婚的日子开始的,那时刚好是春季,她心情陷入了长时间的低落。
    她上网搜索了,春季是抑郁症高发季节,她安慰自己,春季气压低,是自然因素引起她内分泌系统紊乱,才会心情低落,是环境问题。
    春天过了,她还是没有好转,还是会时不时地陷入低潮,这时也开始跟林易一起去派发请帖了,内心更加焦躁,她开始学会了喝酒。
    直到何堂的出现,江意像是被唤醒一般,原来是结婚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她根本不想结婚,更别说生孩子。
    这几年江意一直混沌地过着,职业生涯规划更是一团糟糕。但江意潜意识里总觉得,只要她有幡然醒悟、重新来过的一天,都有底气再出发。
    但这样的前提,从来都是,没有结婚生子这回事。
    她对婚姻恐惧,对孩子更是避之不及。
    早两个月,她甚至做梦梦见自己怀孕了,可在梦里,她多狠心,她的第一反应是,如何打掉孩子。对孩子没有任何憧憬与喜爱,只觉得是拖累。
    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过的一团糟糕,连自己要做什么并为之去努力都没有做到,更别说实现自己的价值,她又怎么可能在这些问题没有解决前,就结婚呢?
    江意不是一个能在婚姻和养育孩子中找到价值感和存在感的人。
    她多么无情,对婚姻的恐惧,从来不在于担心丈夫的出轨、爱情的消失,而是,自我的消失。
    结婚前,她可以是纯粹的自我,为自己而活。
    结婚后,她的角色是:妻子、母亲、媳妇每一个角色需要承担的责任都可以把她的自我挤压到没有空间存活、直至杀死。
    是的,人需要承担责任,对自己负责。可是,问题在于,这些责任,她现在无法承担。
    说她懦弱也好、没有心也罢,她只是突然在结婚前夕发现自己,不想结婚了。
    吴梅舒了口气,走过来坐在江意旁边,手揽着她的肩,“不要怕,你这就是婚前恐惧症罢了。”
    江意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准备好结婚这件事,我觉得这会让我不自由。”
    吴梅叹了口气,“你个傻孩子,有些事情,如果你觉得你要准备好才去做,那就一辈子也不会准备好的。婚姻的确会让渡些自由,但也会得到更多的幸福快乐。”
    江意转头看吴梅,“妈妈,不是的,好的婚姻应该感受到的自由应该是更多的。”
    她突然在此时想到了何堂,似乎在他面前,她没有过被约束过。
    吴梅不耐,“那你要怎样?”
    江意知道她将这句话说出口,她将面临多大的危机。
    但一颗心已经蠢蠢欲动了,无关何堂,无关任何人,只为自己。
    可她,还是有些害怕,走出这一步,就再无回头路。她的自尊,不可能让她再一次重新低头,接受他们的安排了。
    江意嗓子很干,她舔了舔嘴唇,“我不会结这个婚了。”
    吴梅脸色骤冷,“你说什么?你疯了?”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明天来谈。”江意站起身,她想离开了,她今晚也没有了心力跟他们吵。
    吴梅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当江意站起来,吴梅依然没有放开她,拉扯间,江意的披肩滑落到手肘间。
    脖颈间的吻痕她已用粉底液消灭了,但锁骨、肩头上的红痕她没有涂遮瑕,只用披肩挡一挡。
    吴梅是过来人,自是一眼看到了她身上的痕迹,但江意的心虚、慌乱,她也看在了眼里,再想到江意刚刚说不结婚,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给我站住。”吴梅站起了身。
    正要走的江意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看向吴梅,吴梅正向她走来。
    吴梅抬起下巴,示意了她的脖颈,“谁的?”
    江意不想撒谎,虽然她作为一个成年人,已不必向父母汇报自己的私密事。
    但这件事是她做错了,“这是谁的与我不想结婚这件事无关。”
    她暗示地很明显了。
    吴梅脑袋轰隆一声如同火车驶过,她没有想到,她娇惯的这个宝贝女儿,能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巴掌打到了江意脸色。
    江意没有躲,脸很疼,但她都没有用手摸,只是说了句,“妈,这是我自上初中以来你第一次打我,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她就离开了。
    到车上时,她全身都在颤抖,手想去拧车钥匙发动汽车,结果都使不上力。
    没有眼泪,哭不出来,就是在发抖,在闷热的车厢里,虽然冷气已开,但她还觉得喘不上气,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禁锢着脖颈。
    她脱掉了披肩,闭上眼,缓缓呼吸,让自己放空,不要想这件事了。
    江意,你不能在这里奔溃,你要冷静下来,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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