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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嘭一下放下碗,抬手帮她拍掉裙面上的米粒,嘟嚷着:“哎呀,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呐?!”常安松开眉,强迫自己不去看裙子碍眼的污渍,抿着嘴唇摇摇头:“我没事。”一只手递来手帕,她抬眼看去,他皱着眉似乎是紧张她,“帕子灌了冷水,快按着。”
    其实汤饭摆了这么久,不太热,除却刚开始和现在的黏腻,她并没有不舒服。接过帕子挡住大腿,“我没有烫伤,放心。”
    众人松了口气。
    那女人还在说,“看你这这么好的一条裙子,弄脏了也不知道洗不洗的掉!”常安忽然看她一眼,女人眼中的幸灾乐祸一览无余。
    她是故意的。
    旁边男人粗声骂她:“婆婆妈妈吃个饭也能这么不小心!你怎么回事?赶紧吃吃滚蛋!”常安平静强调:“我真的没事,你们继续吧。”
    饭局进行到最后,男人们开始在一片狼藉前拼酒,宋定肯定也跟着喝几杯。
    之前骂过人的那位不知怎么把酒敬到常安面前,念念有词道:“姑娘,我敬你一杯,自家婆娘不懂事,算给你赔罪了,哈哈。”
    常安刚接过喜子递来的小半杯白酒就被宋定抢去,“她不会喝酒,我替她。”
    “诶,小宋,我敬你朋友的酒,你喝算什么?!抿一口意思意思就罢了!”男人说他不懂事,宋定坚持。
    常安看他,眼瞳里有笑意,“没事啊。”她伸开掌心:“给我吧。”
    “小宋,给她!”
    众人的吆喝怂恿中,宋定看见她洁白而脉络清晰的掌心。酒杯重回她手上,她举起酒杯递到嘴边,临喝前,她低语一句。除了宋定,没人听见。
    常安缓缓把那杯酒喝掉,一小口一小口眉头都没皱,喝完面色如常,只是两颊渐渐有些红润,她皮肤平时太白,不惨杂一点别的颜色,像一整块光滑白瓷,此刻反倒显得更有人气儿。
    “好!”男人也一饮而尽,“小宋,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啊!”又是一阵哄笑。宋定没说话,他的袖口被常安悄悄拽住一角,心中有些异样。
    她说:你会送我回家吧?
    夜风吹拂的晚间,常安和宋定并肩走在街头,他手上拿着她的画具,养成的烟瘾犯了却腾不出手来。喉咙间痒难耐,不停地咳嗽。
    常安有点奇怪:“你感冒了?”
    宋定皱皱眉头:“想抽烟了。”
    “原来是烟瘾作祟?”常安笑笑,“你先抽好了,”见他摇摇头并未停,常安想了个措辞,“我想休息下,累了。”
    这才放下东西作罢。
    不想一路真劳累了他,自己也蹲下身子拿了点东西背上,她站起来的时候,裙子上一大块化开的油印。
    他以为她会和他提到那个女人,但她没有,一句话也没。“你的裙子,还洗的干净吗?”常安低头一看,无所谓的说:“这是棉布料,查妈会有办法,”她笑笑:“我弄得再脏她都有办法搞干净。”
    宋定轻笑着摇摇头,“那个女人,把你裙子搞脏的——”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她两手插进上衣口袋,看着他抽烟,等得无聊了,“你想和我说?”
    宋定愣了一愣,“那就不提,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常安先是笑笑,似乎犹豫一会还是说:“不过,另外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他抬眼,五官朦胧而模糊,眼中倒映火光:“什么?”许是抽烟的缘故,嗓子有些沙哑,如风扫过竹叶的飒。
    她心头微动问出了话:“你有没有受伤?”
    宋定停了动作,吐出眼圈:“没有,脖子上的血不是我的。”虽是无头无脑的一句话,他知道她问什么。
    常安点点头。“那就好。”
    送完常安,宋定形单影只地回了家。也是今日的黎明时分,那么幽黑无人的街道,佐藤熏偷情报被发现,麻烦的两个男人一路尾随,她甩不掉,眼看就要被抓到,只好藏匿在店里,趁机联系。他在凌晨裹着黑衣出门,用刀插进那两个男人的心脏,记得扭转拔出时,有一个人被按在墙上,血液飞溅。
    脖子上的血迹,是他唯一的疏忽。
    宋定以为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会被吓到,但常安没有。她就问一句你有没有受伤,为何关忧可以如此清浅又尊重,就这么以一种轻柔温和的方式带过?
    他在黑夜中轻笑出声,一时竟不知她是真的天真还是太过聪明。
    回到帮里时,正遇见杜老五的二把手斧爷。一看见是他来了,男人热情洋溢的笑,来搭他的肩,亲亲热热的:“从哪回来啊?”宋定一双在黑漆漆的大院里,与平时不同的眼,看不真切,  “小馆子里聚餐。”
    铁爷想,他还是那么老实。
    铁爷光头,中年的肥腻尽显,但交际能力好认识的人多,路子广,杜老五用得上。人至中年,欲望的眼依旧闪着激情猥琐的光,看着宋定浑身打量。宋定长相好,人又老实木讷,出了什么事自有分寸,不会多嘴。
    “去我房间坐坐?”他凑近宋定嗅了嗅,嘿嘿的笑:“咱们聊聊天,你有什么忙,我能帮的,都好说。”手渐渐转至背部,狠狠抚摸揩油。
    宋定嘴角抽搐——那只手,他会剁了。面上牵起一丝凉薄笑意,像嗜血的禽兽,可惜色、欲熏心的人看不见这些:“还有些帐要对,今晚不行。”铁爷脸一黑,且听后头的话里又有转机,缓和了一点,“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他摆起威风的架势来,全然忘记这是在夜里:“什么时候你说,爷我专程等你!”
    可以杀他,但不能是现在。
    时机还未成熟,自己不能动手。
    宋定装作畏畏缩缩的模样摆起讨好的笑脸:“铁爷,您就饶了我吧,哪请的了您专程等我,这样!明天晚上我去找您。”
    “诶,好、好!”铁爷暗自兴奋,手划上宋定的头滑至他的脸,麻溜地摸了一把,大院有脚步声响起,怕人看见他背起手大摇大摆走了。
    宋定乖觉的脸一瞬间变的面无表情。
    常安开学了,她终究没能把车子开到码头。她相信自己,但常父不同意,李叔直接气急,她最后连钥匙都没摸到。期末成绩榜单上她照样是年级第二,头榜依旧是余笙。
    离早自习还有十分钟,唐影小口吃着零食,常安背记着日语,那本棕色小本子被她一天随时揣在口袋。
    坐在一旁的余笙看见,就笑着说:“你都学了日语,英语还能这样优秀。”
    “我数学不好。大概语言和数字,我脑子更好接受前者。”  曲曲绕绕的算式,她看了头疼眼花,学进去很慢很难。
    余笙数学很好,教她很耐心。
    “你暑假里,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吗?”余笙轻轻问。
    这话里有试探的意思,常安抬头看钟,还有两分钟,“有个叫宋定的朋友。”然后了然说,“你定是新遇上什么人了吧?”余笙垂下眼睛,“他是师娘丈夫队里的下属,一天没事情做,就光缠着我。”
    常安认认真真想这句话,这话里有话的意思不像是骂他无赖,但余生应该确实为此烦恼。师娘、暑假补习,常安思索半天,掐着上课的点得出自己的结论:“我猜,他是喜欢你吗?”
    十七八岁的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常安不太了解所观文学上的囫囵吞枣,空有理论没有实践。所以饶是常安也依旧懵懵懂懂。
    余笙的黑眼珠子闪动了一下,很灵气——  “他很烦人呐。”边说边手拽住衣角,无意识一下一下揉搓。上课铃响,她转过头去读书。常安换好语文课本,脑海里闪过了宋定最近没见着他。
    宋定最近很忙,现在他在赌场做事,管收账,看人分配,他百般周转避开铁爷。中午约定与贾申芬今天在四方面馆碰面,门口走进两叁个学生,他没仔细看,却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走来,他抬起头来。
    正是常安。
    “宋定,又见面了。”她舒展的笑。
    宋定也立马换上笑容,“你好。”发现她穿着白色运动服,和平日里穿裙子的模样有所不同。唐影上前来挽着常安胳膊,笑嘻嘻:“安安姐,认识的人啊?”
    常安介绍:“宋定,我朋友。”又拉拉唐影:“我妹妹,唐影。”唐影笑眯眯的,“宋哥哥好。”还微微鞠个躬,真是个乖小孩。
    宋定站起来和她握手,“宋定就好。”
    唐影自觉是个知趣的人,叫人把吃食打包,“我先走,你们慢慢聊啊。”
    常安和宋定对着坐下,宋定先开口:“出来吃饭啊,今日不上学?”但今天并不是礼拜日。她点好一份面,“上着呢,今天周叁。上午末课是体育,老师提前下课,时间多就出来吃,四方面馆离学校很近——”她说着被自己逗笑,“这是惯例。老师不提前放人学生会有意见。”
    一碗面上来热气腾腾,如她所说的那样:一份素面加一个煎蛋。上面撒着翠绿葱花,色香味俱全。她把袖子撸起拿起醋瓶子倒醋,白色的罐子沾染旧渍,在她手上打了几个转儿。
    宋定咬了咬牙,暗暗觉着牙酸。
    她摆好筷子放下手并不开动,宋定正要问她,她秉承一贯教养:“等你的东西上来,我们一起吃。”宋定的炒饭,时间有点长。两个人边吃边聊聊近况,常安知道他在赌场后,“那你很忙了。”
    “还好。”
    “你明年夏天,该毕业了吧?”
    “是,我今年叁年级。”
    “毕业之后,继续读书?”宋定随便问问,她的回答让他沉默。
    “如果顺利的话,我要在日本东京大学医学院学医。”
    宋定手微不可觉的一顿,手上的勺子缓缓放回碗里,他眼睛里倒映出她的影子:“怎么就想去日本?”
    怎么,就偏偏是日本?
    作者有话说:欢迎大小盆友给我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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