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卿的马车挡住了梅兰芳朋友派来的马车前头,他表示歉意后,准备让车夫让道。
梅夫人忽然低低地叫了声,对梅兰芳道:“我忘了带钱包,咱们回去拿一下好吗?”
梅兰芳应下,陪着夫人走回屋子。
慕少卿上车,见沈静好坐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便朝她温柔笑了下,吩咐车夫回程。
忽然,旁边隐蔽处跳出条山东大汉,猛地一把扯开车门,敏捷地窜了进去,用枪抵着慕少卿的脑袋,带着浓厚方言说,“给老子放规矩点!乱叫就要你命!”面对黝黑的枪口,慕少卿大惊,急护着沈静好往后,不敢出声,车夫见势不妙,弃车而逃。约莫过了半刻钟,那绑匪才摸摸自己短毛脑袋,困惑地问:“咦,这不是梅老板的车?”
全场沉默,只有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游动。
过了好久,慕少卿才开口:“不是……”
“滚犊子!不是梅老板的车停在他门口做什么?俺好不容易下决心抢个劫,策划那么久,你们这不是添乱吗?”绑匪气急败坏,想了会,再问,“你们是梅老板的朋友?”
慕少卿再道:“不是,我……是他的戏迷,你……为什么要抢劫梅老板?”
绑匪理直气壮道:“梅老板有得是钱!上次那李志刚绑架没成功,他都拿得出那么多大洋,这次俺只要个万八千大洋,他肯定有的!奶奶的,这回该怎么办……”
慕少卿觉得这绑匪的思路似乎有些混乱,脑子也不太灵光,觉得还是少说为妙。
绑匪傻了片刻,恢复凶神恶煞的表情,“反正也是有钱人家少爷,将错就错也罢!”他用枪紧紧顶着慕少卿的脑袋,逼迫他去车夫的位置,然后将枪头对准沈静好,命令,“你开车,往僻静无人处去,若是被俺发现不妥,俺就打爆你这如花似玉的夫人的脑袋!”
沈静好睁大眼,在枪口下怯怯发抖。
慕少卿无奈,只好挥鞭策马,在绑匪的指挥下,往偏僻方向行去。
他们的运气很差,一路上都没遇到巡捕。
马车越行越远,一直来到郊外无人处。
绑匪巡视环境后,松了口气,对两个倒霉的人质吩咐:“俺也学不得那李志刚狮子大开口,就要你们一万大洋,只要钱来,就放人。”
慕少卿果断,“可以,让静好回去拿钱,我是慕家继承家业的大少爷,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纵使绑架,也不比那李志刚下三滥的鼠辈,哪能欺负小女人?”他担心沈静好害怕,使了个眼色,“绑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回去让人送钱过来,交钱就没事了。”现在情形太危险,无论如何,他总要把自己妻子救下来。
“你们将马车赶了那么远,我一个女人,人小体弱,哪里走得动?怕是天黑都回不去,还是你去要赎金吧,我好歹是你们慕家的长媳,你爹娘不会不拿赎金出来的。”未料,沈静好却无视了他这份苦心,坚毅果断地一口拒绝了提议。
慕少卿怒,低声在她耳边斥:“我怎能让你和绑匪孤男寡女呆在荒山野岭的地方?”
绑匪警惕,呼喝:“你们在说什么!不准咬耳朵!”
慕少卿赶紧陪好:“咱们跑远了,走路回去太艰难,不如把马车驶回去,靠城些。”
绑匪一口拒绝,“这里四面无遮,要是耍什么小手段,俺也可以先要你们的命!要是去了城里,想逃跑就难了,”他用枪指着慕少卿,“你去!”
慕少卿极硬气:“要不让我媳妇去拿赎金,要不我把身上财物与马车都给你,金怀表和钻石袖口也值得好几百大洋,你放我们俩一起离去。我慕少卿堂堂男子汉,怎能把妻子置险境不顾,与其把她留在这里,我宁可陪着一起块儿去死。”
绑匪瞪着眼道:“老子只认现大洋!”
好不容易绑来的肉票,拿不到钱也不舍得那么快杀,双方僵持不下,随着绑匪的不耐烦,危险越发逼近。
“少卿,你别争了,咱们命苦,可是……”两人争论的时候,沈静好在悄悄观察绑匪,忽然说出一口流利的山东话,还颇具原汁原味,“大哥,你是泰山那头的人吧?俺奶奶也是山东人,她说山东人在大上海讨生活可不容易了,混混、流氓、警察什么的都要分一杯羹,每天苦哈哈到头也没几个钱,俺小时候下过田,看大哥手上茧子厚厚的,知道你是在田里做惯活的人,前两年山东不稳,想必是流落到上海,衣食无着,被那些流氓欺负惨了吧?”
她的声音极温柔,带着无尽的同情,有着说不出的魅力。
“上海坏人多,俺也是被逼着走投无路了,”那山东绑匪的眼眶一下红了,却硬撑着,“小妹,俺也不想绑架女人,那些当官的都带着枪,俺不敢绑,那些做生意的,不知道谁有钱谁没钱,只是在报上看到梅兰芳不过是个戏子,却有家财万贯,前阵子又经过这些事,想着吓唬吓唬他,定会将钱拿出来,好不容易偷了把枪,安排好一切,谁知道遇到你们俩啊?”
慕少卿插嘴:“你这绑架计划安排就不妥当,荒山野外逃跑确实不错,可是拿赎金也艰难……”
沈静好赶紧打住他的话,继续道:“正是因为大哥以前没绑架过,更没做过坏事,这是第一次,所以才处理生疏的。大哥,这绑架勒索是要枪毙的,你就算不想想自己,也想想亲人啊。俺看你用枪指着我们的时候,手有些抖,想必是初次做这种事,若非万不得已,你也不想杀人的。大哥,你看俺也是山东人,山东人都重义气,俺知道你心里的苦,究竟是谁逼迫你,不如说来听听,俺男人虽年轻,却在上海有些头面朋友,看看能不能帮你解决了这件事,咱们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