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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场景,在温溪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曾经有过相似的,只不过那时满城装扮的是鲜花红调,入耳的尽是喜气的笑声,那时她身边的赵韫还是在的。
    很多年前,她嫁给赵韫大婚的那日。
    夜晚,赵韫牵着她的手也将她带到了这座城楼的最高处,站在正城门朝外的栏杆后头,接受万民的朝拜,抬头的夜空之中是不间断绽放的绚蓝烟花。
    她依稀记得,那时候赵韫眼中的笑意还不是虚伪的。
    她当时紧张得手心都在冒冷汗,赵韫握着她的手,一边和底下跪拜高呼陛下晚安的百姓们微笑点头,一边悄悄地往她手心里塞进来一块帕子。
    她带着迷惘、惶恐和小小的雀跃期待嫁进了这所深宫,曾可笑地逍遥拥有一个帝王独一无二的真心,却是一个人跌跌撞撞,摔得遍体鳞伤,最后到今日,平平静静地目送她的丈夫去往皇陵……
    她还记得,当日大婚时站在这城楼之上,听得所有人都欢声笑语地高歌帝后同心,她那时在漫天烟花爆破声中听不真切,就如同今日,微风之中,这满耳哀哭又有多少是真情流露……
    温溪目光放空,清风扶乱她的发丝,她亲生开口对身旁的林秋娘道:“秋娘,你猜,这满城素缟哀泣,能真正为赵韫的死而伤心落泪的人又有多少?”
    林秋娘未答,而是将搭在手腕的披肩细致地披在温溪肩上,“娘娘,您多日操劳睡眠不易,本就容易得病,今日这风终归较旁日凉,吹久了容易得风寒。等队伍尽数出了城,咱们就回宫去罢。”
    温溪笑笑,自问自答,“我猜,不超过两个手十个指。”
    林秋娘依旧未作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陪着温溪,一同眺望那浩浩汤汤的送葬队伍一点点移动,慢慢地出了城,朝着北边奇莽山的方向而去……
    离钦天监算好的出殡吉时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了,天色开始慢慢暗沉下来,向北远望,早已不见了送葬队伍的踪影。
    温溪站得太久,小腿已经开始发麻胀痛,隐隐约约听见了了梆梆的打更声,她这才略显僵硬地转过身,扶住林秋娘的手,轻声说了句——
    “回罢。”
    ***
    回到坤元宫后,林秋娘急忙张罗了来给温溪敷那有些微微发肿的双腿。
    温溪斜坐在炕榻上,伏在案上正在翻看这个月的内务的账簿。
    账簿是以表格形式记录的。
    从前温溪作为正宫皇后刚开始掌管宫中内务时,接过那些账簿时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几乎就是两眼摸黑看不懂。
    她前世大学时期学的虽然都差不多还给了老师,但好歹也是考过计算机等级的人,最最简单的Excel表格的基础功能使用还是记得的。
    于是依样画葫芦弄了个宫中内务财务月报表、季度报表、年度报表。
    将各司各监各局送过来的账簿以表格形式汇总,由代梅纪录制作,后来翠谷接手,一目了然,倒省下了温溪不少多余的精力。
    本来这只是温溪为了方便自己倒腾的,低调得也没有想过要外传,赵韫那时候就已经不喜她多事。
    在那个温溪和柳诗婳还维持着塑料老乡情的时候。
    某一天柳诗婳跑来她宫里串门的时候,温溪正好在翻看这些报表,柳诗婳见着了,就随手拿起来翻了翻,并未多说什么坐了坐就走了。
    温溪当时也没在意柳诗婳若有所思的神情。
    谁知等过了两日,宫中就有了一桩新的谈资——
    柳诗婳不愧是常春藤的海龟精英,琢磨出了一套用途更为广泛的账目记录法,她做得倒确实更加接近信贷专业财务及审计报表,还增设了一些更加容易清查阅览账目的演算方法。
    嘉帝赵韫为此龙心大悦,夸赞柳嫔蕙质兰心、冰雪聪明,至此晋柳诗婳为淑妃。
    柳诗婳的这个报表法在宫中流传开来,除了宫中各司各局在使用,朝中也开始流行,其中户部和吏部用途最广,不仅如此,此法还在民间大肆推广开来。
    一时间,柳氏淑妃名声大噪。
    坤元宫众人对此都是气的不得了,个个都如同哑巴吃了黄连。
    对此,温溪倒是很平静。
    首先,这个报表也不是她创造的,在二十一世纪,只要是从事财务审计等类似职业的的人都是精通的。
    二来,柳诗婳精英律师出身,应当是接触过不少经济金融的案子,对于这些报表的运用和解读上也确实比她要精通得多。
    她在意难过的,是因为在这件事上,一向有些迟钝白目的她突然开始明白过来,或许她所毫无保留想要互相信任做知心朋友的人,对方却并非也是这样想的。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总是这样微妙而复杂的,大概便是从那时起,她和柳诗婳便开始无言地默默疏远了……
    现在,柳诗婳已经死了,而她,掌管宫务多年,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翻阅查看这些柳诗婳留下的报表账册,甚至谁要是敢在账目上动手脚,她都能明明白白地理清,没人再敢如从前她刚进宫时那般欺她糊弄她。
    现下是月初,她手里的是上月刚心整理出来的账册。
    上月的前半月倒是如之前的月份一般,各宫用冰的开支在逐渐增大,还有众妃添置夏装的开支,到了下半月,由于赵韫的突然驾崩,后宫的各项开支倒是骤然缩减不少,毕竟在这样风声鹤唳的当口,谁都不想做那只挨打的出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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