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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斯越抱着球,在她面前站定,一只手抄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你不在教室上课,跑这儿来gān嘛?
    丁羡仰着头,目光丝毫不回避,直直地盯着他:你呢?两节课不上,你又在这儿gān嘛?
    周斯越翘了翘嘴角,目光往别处瞥了眼,忽然用食指顶着篮球,抽出另一只手拍,一副是事可可的模样,在她面前表演起了转球,淡声道:出来放会儿风,怎么了?这也要管?
    他这轻描淡写又吊儿郎当的态度,一下子就把丁羡给惹怒了,直接一掌拍掉他手中徐徐滚动地跟地球仪似的篮球,周斯越愣了,看着球从他手中滚落,啪嗒落在地上,又连滚了几圈,缓缓停在他的脚边。
    他双手抄进兜里,刚想要发作,就听对面的姑娘一声冷淡的:你知不知道这很影响别人?
    我影响谁了?
    他背光立着,每根头发似乎都染了色,少年英气十足。
    我丁羡忽然发现他微微眯了眯眼,不知道是被太阳刺的,还是听见她这句我给吓得,她微微低头,刚才的嚣张气焰全都不见了:我我们都很担心你,怕你
    怕我怎么了?怕我想不开?
    他蓦然一笑,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没这么脆弱。
    丁羡的担心不无多余,他从小被老师家长捧在手心里长大,一路顺风顺遂,从未受过波折,心理承受能力相比较一般的孩子会弱很多吧。
    显然她有点低估了周斯越。
    我只想告诉你,没进国家队,没拿奖都没关系,这些都是暂时的,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数学天才,你以后在数学方面一定会有自己的造诣。
    她说这话是认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点怪异,听得周斯越都忍俊不禁,轻推了下她的脑门:你个数学白痴,就别安慰我了。
    你才数学白痴,丁羡瞪他。
    周斯越忽然弯下腰,大手罩在她的头顶,用力按了按,对上她的目光,我呢,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人生本就无常,一时的高低并不能证明什么,我走竞赛这条路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数学,只是纯粹为了找解题的快感。
    解题的快快感??
    你们学霸的形容词真是简单粗bào。
    周斯越收回手,人站直,指尖挠挠眉,又道:以前在书上看到一句话,现在想想还挺有道理的
    什么话?
    他瞥她一眼,笑:人类就是这么奇怪,如果没有人同qíng,你就不会在乎伤口有多疼;如果没有人嘲笑,你就不会在乎伤疤有多难看;如果没有人比较,谁会知道什么是前途
    丁羡惊讶于周斯越的通透,一个十八岁大男孩儿,对人对事的宽容度,让她彻底折服,在未来很长的岁月里,她似乎再也没遇上这么一个男孩儿,甚至后来在复读班里学习的时候,每当听朋友说起这是来自哪哪哪儿的风云人物时,被人勾起好奇心忍不住多看两眼,发现也是个普通的大男孩,也会因为考不好而大发脾气,也会跟人因为一道题的不同解法而发生争执,也会为了自己的自傲而做些伤害别人的事,但朋友还是被迷的气晕八素,人无完人嘛,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丁羡摇摇头,在心里道:
    你没见过他,没见过。
    果然,人在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那将意味着你往后的一生,不过尔尔。
    周斯越跟杨纯子和好了。
    两人不再各种避着对方,偶尔在路上碰见了,还会随口聊两句,丁羡在路上撞见好几次,周斯越cha着兜高大的背影往教学楼走,旁边站着以前永远不可能出现的杨纯子。
    对于这个qíng况,孔莎迪的危机感比丁羡还足,你再装大度,回家哭吧你。
    他说他不喜欢杨纯子,我难道还像个三八一样追问人家,你跟她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不想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还真是体贴啊。
    孔莎迪冷嘲热讽地说。
    之后周斯越让丁羡搬回去,丁羡一句话把人给怼回去,搬什么搬,你以后跟我保持距离。
    周斯越气得想要一掌劈过去,咬着牙忍了忍,又发什么疯。
    话虽跟孔莎迪这么说,但在那个敏感多疑猜忌的年龄里,理智不足以控制她的qíng绪,怎么可能不吃醋,但凡有人跟他多说两句,她就害怕,这么诚惶诚恐的心qíng,没人能理解,丢出一句:刘老师说让我们保持距离。
    后来周斯越才明白,他俩被人打了小报告,现在在刘江的重点观察名单里。
    那阵丁羡成绩下滑的很厉害,数学没了周斯越的监督,分数惨不忍睹,月考只打了105分,拿到卷子的时候,忽然就哭了。
    周斯越打球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哭,伏在桌案上肩膀抽抽搭搭无不可怜。
    周斯越没做停留,把球往框里一丢,收拾书包转身走了,丁羡听见走廊里一声很轻柔的:夏思寒说一起吃饭。
    是杨纯子的声音。
    嗯。周斯越极淡的嗯了声,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远。
    原本哭到只剩啜泣的少女啊,忽然趴在桌上又难过的呜呜呜出声来。
    混蛋。
    混蛋。
    混蛋。
    七点,丁羡回到燕三胡同,灰暗起了皮的墙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株艳红的花朵,周身是一抹绿油油的青苔,像是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开出了一抹chūn。
    丁羡望着那株花出神,身后忽然想起一道懒洋洋地声音,这么晚?
    丁羡蓦然回头,路灯下,那道熟悉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单肩挎着包,双手抄在兜里,人倚着胡同口的老石头城墙,一脸闲散地看着她。
    你不是跟杨纯子去吃饭了吗?她倔qiáng地扭回头,目光又回到那株花上,在巷口的微风中轻轻摇摆。
    他低头,指尖轻轻挠了挠头发,笑:一想到你在教室哭,我还吃得下?我可不是你那么没良心的人。
    话语间,花落了半片叶,丁羡收回目光,转身噔噔噔走到他跟前,路灯罩在他头顶,仰头,看过去,他就像是个发光源。
    王八蛋。
    她看着他,低低骂了句。
    嗯,我是。
    他毫不在意地说。
    混蛋。
    丁羡又骂。
    他靠在墙上,书包在他背上,垂眼睨她,只是低低笑着,任由她骂,那表qíng似乎在说
    你骂吧,我照单全收。
    少女破涕为笑,男孩儿忽然伸手大力揉乱了她的头发,又是熟悉的那句:傻不傻。
    燕三的后巷有个两米矮墙,白袜黑砖堆叠在一起,巷弄口栽着两棵老梧桐,茂密盛绿,枝叶遒劲延伸到墙里头的院落里,丁羡没来过,里头乌漆嘛黑,瞧着有点渗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是哪儿?
    周斯越把包递给丁羡,三两下翻过矮墙,人已经站上了墙头,冲着底下的丁羡伸手。
    上来。
    指尖轻触,对方的温度传到她手心,丁羡浑身过电一般,略一迟疑,男孩儿催促:快点。
    等她爬上墙头,望着院落里头的huáng土砖瓦,有些出神,这啥时候还建了个寺庙啊?
    两人坐在墙头上,挂着脚,周斯越冲那小huáng瓦房一昂下巴,睁大眼看看,huáng房子就寺庙啊?瞧给你见识浅薄的,里头住着一哑巴,姓张,蒋沉小时候天天找他唠嗑,唠了半天,才知道人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好呀,有什么秘密都告诉他,心里也不会憋着难受。
    你都跟他说过什么?
    周斯越一笑:很多,记不清了。
    话音刚落,院落的小木门被人推开了,一约莫三四十岁的寸头男人,穿这件青色长袍衫从里头端着一盆出来,目光一斜,瞧见墙头两人,用手指了指。
    周斯越拉她下去。
    走,过去打个招呼。
    张哑巴真不会说话,睁着双眼睛牢牢地在丁羡跟周斯越身上打量,直到丁羡开口:我叫丁羡。
    他先天的,耳朵听不见,所以你说话他也听不见。
    周斯越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一套手语,行云流水地给他做了几个动作,张哑巴高兴的乐了,连连跟丁羡点头,还转身从里头拿了两个馒头递给他们,用手示意,吃呀吃呀。
    丁羡迟疑地咬了口,馒头生涩,在嘴里糙糙嚼了几下,就吞咽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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