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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huáng昏把几位少年的身影拉得绵长。
    两人沿着并排的老梧桐树,往回走,丁羡把衣服还给他:穿上吧。
    一出来,那冷风刮得确实有点儿冷,周斯越伸手接过,套上。
    两人沿街走过好几条胡同,丁羡好奇地几乎每条都往里看一眼,我之前偶然听人说,北京的每一条胡同都有故事,是真的吗?
    周斯越双手抄在兜里,低头走,顺着她的视线扫了眼,点头:嗯,差不多。
    有什么特别点的故事吗?
    周斯越看过的书多,乱七八糟的点子也多,每每跟他出来,丁羡都能从他嘴里听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而且每回都能把故事说的生动又有趣味,反正从他嘴里说的每句话,她都能记住。
    你上回说紫禁城里没厕所是真的吗?
    他又恢复了惯常的笑,真的啊,人家那时候哪来厕所,直接在屋子里放一马桶就解决了。马桶里就铺一层蓬松的香灰,防臭,又方便。
    周斯越说这些话真的信手拈来,丁羡有时候觉得他在诓她,可每回听完之后,回去一查证,还真有此事,他从来都不会随便说说。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一路。
    等到了胡同口,天刚黑,路灯打亮,少年高大的身影罩着她,丁羡对他说:我自己进去吧,你快回去吧。
    惯例一句,走了,傻。
    然后潇洒转身。
    丁羡回到家的时候,叶婉娴刚做好晚饭,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微微扫一眼,回来了?赶紧吃饭忽然停住,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半天,脸色腾的就青了,你剪头发了?
    孔莎迪给她出过几个馊主意,让她以后回家就用夹子把刘海夹起来,但以叶婉娴的敏锐度,这种方法不用多久就被她发现,隐瞒被发现,还不如大大方方给她看,让她早点接受,骂也是骂一晚,难不成还能bī着她接回去不成?
    但对于叶婉娴来说,这事儿绝不是小事。
    一个姑娘一旦有了某种审美意识,说明她已经处在危险的边缘。
    叶婉娴放下盘子,忽然静声对丁羡说,绷着脸:你跟我过来。
    就这下,丁羡已经知道今晚不会好过了。
    叶婉娴解下围裙丢到沙发上,人直接进了卧室。
    丁羡跟进去。
    说实话,她倒一点儿没有紧张的qíng绪,只是一种,认打认骂认罚的态度。
    谁允许你剪头发的?
    妈,我觉得我有选择权。
    你才几岁你哪来的选择权?今天一天去哪儿了?去老师家补课了?哪个老师?电话号码给我,不然我明天到你学校去问!
    叶婉娴跟连珠pào似的一下子砸出四五个问题,这让丁羡有点发懵,她早上胡扯的一个理由这下成了她的致命伤,给老师打电话,和去学校,哪个结果都不会善罢甘休,她恐惧和害怕,但心里早已对叶婉娴的这种教育方式极为厌恶。
    甚至,有一个小人,在心底里挥舞着大旗,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你的青chūn你做主!反抗啊!
    说话啊!你小姨还真的没看错,女孩子到了高中就是叛逆!
    啪嗒
    心里的旗杆断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忽然对着叶婉娴大吼:
    既然你那么讨厌我,我gān脆去住校好了!
    丁羡吼完就直接冲出去了。
    周斯越刚洗完澡洗完头,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时候,忽然透过浴室的窗户,看到自家胡同墙角下,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路灯照的通透,在二楼,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套在白天见过的衣服。
    等他推开窗,隐约还听见几声若有似无地啜泣声。
    擦毛巾的手缓缓停住
    下一秒,楼道里穿过一个疾驰的身影,而带着余温的毛巾则孤零零地躺在浴室地上。
    第三十一章
    原本不觉得是个委屈, 可经由他嘴里一问, 这事儿不委屈也成了委屈。
    原本觉得是个委屈,可经由他嘴里一问,这事儿委屈也成了不委屈。
    《小怪shòu日记》
    正值饭点, 胡同里飘出袅袅的饭香, 烧人脾胃。
    周斯越拉开铁门的同时,墙角的小姑娘蓦然抬头, 脸上还挂着两抹gān透的泪痕, 一脸委屈惊措的望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jiāo汇两秒,约莫是意识到什么, 丁羡又猛然低头,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看到周斯越那张脸, 她才惊觉,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想要站起来,蹲的时间有点久, 脚下一麻, 反倒在地上坐了个结实。
    周斯越斜靠着院门边墙上,目光轻瞥她一眼,低头笑了, 双手抄进兜里, 探着个脑袋跟墙角下的丁羡搭话:受委屈了?
    原本不觉得这是个委屈, 可经由他嘴里一问, 这事儿不委屈也都成了委屈,丁羡索xing坐在地上,蜷着双脚,双手环住,下巴搭在膝盖上,抽噎两声,没搭理他。
    周斯越索xing也cha着兜儿蹲下去,他站在院门口,有几级台阶高,低头看看蹲在墙根儿的丁羡,又搭腔:跟你妈吵架了?
    丁羡抱着腿,摇摇头,一脸委屈,脸憋的发红,眼睛里都是水光。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周斯越蹲在台阶上,侧着脑袋看她。
    像什么?刚哭完,小姑娘声音变得瓮声瓮气。
    特别像一会冒气儿的锅盖。说完,自己还乐了,蹲在地上,两只手随意地摆在身前,脑袋埋进去,乐了几声。
    周、斯、越。
    丁羡咬着牙瞪他。
    男孩儿乐够了,站起来一步直接跨到地上,站到丁羡面前,把人从地上拽起来,行了,几岁了,还坐地上,脏不脏?
    跟我进来。
    周斯越说完,率先进去了。
    丁羡拍拍衣服上灰,跟上去,又听里头一句:把门关上。
    这会她才注意到,周斯越只穿了件T恤就出来了,刚刚拽她的时候,整个手都是冰冷的。
    第三次来周家,qíng绪稍有变化,周叔叔和周夫人都不在,丁羡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阿姨呢?
    男孩儿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桌前倒水,闻声忽然收了水壶,回头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又转回去,淡声:出差。
    那眼神明显的讽刺到让丁羡觉得自己真做作。
    她不是傻子,同样,周斯越也不是傻子,大晚上的,她跑到人门口哭,还能不知道他家没人么?早在网吧门口竖着耳朵也听得门儿清了,周叔叔和周夫人出差了。
    想想又觉得无话,于是,重新捡了话头,阿姨不是不上班吗?
    周斯越把水端过来,递给她,自己往沙发上一坐,轻描淡写带过:我爸去哪儿,我妈都喜欢陪着。
    你爸妈感qíng真好。
    丁羡捧过水杯,捂着端在胸前,时不时抿两口,暖暖胃。
    你爸妈感qíng不好?
    他微抬眉,随口一问。
    一般。
    哦。
    两人是第一次,在这么私密的空间里,单独且面对面的坐着,有种尴尬的微妙气氛在蔓延,一时无话,周斯越拿手挠了挠后脖颈,玩游戏么,我房间有电脑。
    丁羡很感激他没有再追问她们家那点烂摊子,她摇摇头,没什么心qíng。
    周斯越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哄过女孩子,也不会,跟着蒋沉这帮人野惯了,皮实又经打,都是泥地里混大的小孩,更也不懂怎么照顾女孩儿的qíng绪,就宋宜瑾这唯一的丫头能在这帮男生里存活至今也是个奇迹。
    他忽然站起来,对丁羡说:你先坐一会儿,给你看个东西。
    等他回来的时候,丁羡傻眼了。
    这什么?
    周斯越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小机器人,一边头也不抬地跟她说:D2T3。
    代号?
    还是啥?
    丁羡的注意力已经全被他手上的机器人给吸引走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周斯越将他摆在茶几上,调整几个传输点,又把他胳膊收好,贴着胸口摆,然后将茶几上的一些书和果篮放到地板上,拾起一旁的摇杆器,人弓着背坐在沙发上,双肘撑着膝盖,微一抬眉,抿唇:看着。
    丁羡睁着双眼睛一眼都不敢眨。
    那位叫D2T3的小家伙就一摇一晃地顺着茶几的路线朝她慢慢过去了。
    一只手贴在胸口,一只手似乎是断了,中间连着根电线,跟没了骨头似的挂着,垂在身体一侧,走一步,那手臂就跟电影里的丧尸一样,紧跟着晃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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