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四爷原本是说要马上动身走的,但三爷说,表姑娘的祖母年底过寿,咱家还要送表姑娘回京城去,让谢四爷要么跟着咱家的船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小厮只如实回道。
静姝已经决定了要回京城,听了这话,倒也觉得合情合理,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之处。
何老太太听了却有些不太高兴,何家到底送不送静姝回去,这事儿还没定下呢,老三这样在外头乱说,可见就是听林氏她们说了些什么。
一旁的方氏又故意道:“老太太还没打算把静姝送走呢,老三倒是想到头里了,想必是二婶说起的?”
林氏脸色都变了,只红着脸颊道:“我可没在老三跟前说过什么,他这样张口就乱说,我一会儿就回去说他去。”
方氏又道:“算了吧,全家就他一个人中了秀才,你舍得说他?”
妯娌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静姝前世只觉得好玩,现在听着,却也是内宅中的刀光剑影。
何老太太没理会她们两人,问那小厮道:“那谢四爷答应了没有?”
“好像是答应了,还说一会儿要进来拜会老太太,所以三爷让奴才进来给老太太回话呢!”
他竟然答应了?
静姝到现在还有些想不明白,谢昭出了名的不求人,才高八斗却喜欢独来独往、行事独断、从不拉帮结派。
那时候朝中人有句玩话:京城最难进的门,就是谢太傅的家门。
他怎么就会答应跟自己一路同行呢?
静姝实在想不明白,但她又想不起来前世的事情了。
也许前世谢昭也是搭了何家的船进京的,只是她病了没走,所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无论如何,静姝还是挺期待见到谢昭。
一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二十三四岁的谢昭,二来,她前世亏欠这个人太多。
因此总想看一看他,若是知道他过的好,仿佛也能减轻自己心中的一丝自责。
在寿安堂用过了早膳,何老太太便派人去请谢昭了。
静姝特意去里间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才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一向知道自己容姿出众,要不是因为这个,当年谢昭也不会甘受别人的唾弃,也要强娶守了寡的她做继室。
但现在只有十一岁的自己,看上去还是这般青涩,虽然乌黑清澈的杏眼和将来没什么两样。
但脸颊上那两团白雪的软肉,仍让她保持着孩童而非少女的娇气。
何佳蕙看见静姝出来,捂着脸颊笑了起来,凑到她的耳边道:“我常听三哥说,那谢四爷是北直隶有名的美男子呢,你见他还要先照照镜子,是不是喜欢他呀?”
这话却是说错了……静姝不喜欢谢昭,甚至连一点儿都不喜欢。
她怕他、敬畏他、像对长者一样的尊重他,却唯独不喜欢他。
可她现在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就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做一些伤害他的事情。
“表姐,我最喜欢的人永远都是祖母!”静姝故作不知道。
何佳蕙看了看宋静姝那张尚未张开的包子脸,觉得她可能是真听不懂自己的话,蹙着眉心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静姝笑了起来,往隔扇外望了一眼,看见一群人正从垂花门外进来。
她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绞着掌心的丝帕,嘴巴都抿了起来。
她终于又见到了活生生的谢昭,也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谢昭。
这样兰芝玉树、这样温润如玉、这样清风霁月一般的人物。
连何佳蕙都屏住了呼吸,只等人走近了,她才用胳膊肘捅了静姝一把,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然后又有些郁闷道:“你说他一个男人,干嘛长那么好看?”
但静姝私心里却觉得,现在的谢昭,反倒没有他三十岁之后的样子好看。
那时候的他位极人臣、内敛冷峻、沉默稳重,才真正让人不敢直视。
可即便如此,他在她的面前,却总是收起所有锋芒,温和又有耐心。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静姝随口回了一句,两个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再抬起头的时候,谢昭已经站在了厅中。
何老太太皱了皱眉心,这也忒没规矩了,让人看笑话了。
但谢昭却目不斜视,仿佛压根就不在意这房里发生的一切,三爷何文旭这才开口道:“祖母,这就是谢四爷。”
谢昭朝着老太太拱了拱手道:“老太太/安好。”
“快、快别客气,坐吧!”谢昭能来何家,这都是蓬荜生辉的事情了,老太太高兴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笑着道:“尝尝看,这是今年新进的大红袍,五两银子一钱呢!”
静姝听何老太太这么说,差点儿笑出声来,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这商贾人家爱算账的毛病改不了。
不管是什么东西,总要说一说价格,仿佛只有价钱贵的,才是好东西。
她是习惯了的,但像谢家那样的书香清流人家,一向是勤俭的,这么贵的茶,只怕谢昭都要喝不下去了。
“外祖母,您这一吃东西就算账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