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客人到最后都会在客栈住店至少一晚,有些也会连住数日。
重六怀疑这些客人都与掌柜的牙人生意有关,问题是,他从来也没见过掌柜介绍的那些工匠出入过客栈。
更奇怪的是,没人知道掌柜的底细。不知道他是否是本地人,是什么时候盘下了这间客栈。重六与街坊邻居几个喜欢聚在一起玩象戏的老头那打听过,听到的消息更是令他惊奇。
“什么?你在那地方打工?”一名姓崔的老大爷将一双不算太大的眼睛瞪到了极限,“你小子胆子够大的。”
“行了老崔,别又在那瞎乎扯,吓坏人家小伙子。”另一个姓白的老大爷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从棋盘上移开,瞟了一眼重六,“别听他的。”
“怎么是我瞎扯了。你自己说,你什么时候搬来汴河大街的?”崔老丈对于自己的可信度竟被质疑十分不满。
白大爷白了他一眼不吭声。
崔大爷转而对重六说,“我告诉你吧。我是三十年前搬来的,这个老白是十六年前举家搬来的,自打我们来,你们客栈的掌柜就是同一个人,这么多年他可一点都没变。”
重六咀嚼胡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摆摆手,用一种“你别逗我了”的态度嗤笑道,“不可能,我们东家也就二十出头,您三十年前搬来的时候他还没出娘胎呢。”
“我要是骗你,我把这些棋子儿都吃下去!”崔大爷赌咒发誓道,“你们老板,我看八成是个炼什么长生不老邪术的方士。有那些方士在的地方,有哪里是干净的?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啊,干嘛非得在那种地方,可惜了可惜了,唉……”
民间对方术和方士的看法非常两极化。有些将方士与神明仙官并列,另外一些啧叱之为妖法邪术骗子,还有一些人则十分恐惧好奇。崔大爷显然是第二种人。
重六哭笑不得,“崔丈人,我只是跑个堂,又不是去怡红院卖笑的。”
“老崔,你注意一点你那张嘴。要是被哪位神仙听见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白大爷警告道。
重六脑子里琢磨着这些太过古怪的消息,随口问了句,“那……您几位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了,认识我之前的那个跑堂么?”
白大爷说道,“认识,姓白,挺机灵一个小伙子,比你高点,圆脸盘。以前经常出来跟布店的那个姓花的小寡妇搭茬,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见了,大概是回乡了?反正前一天还好好的跟我们几个聊了半天,也没跟我们打过招呼。”
“他们店的跑堂,除了那个姓朱的,全都做不久。”崔大爷意有所指地嘟哝了句,吃了白大爷一个棋子。
第2章 嫁衣(2)
“哎呦客官晚上好,您几位啊?是不是要住店啊?”重六脸上挂着春风明媚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丝欠劲儿的笑容,用肩膀上的手巾帮刚刚下了马进门来的蓝衣客人掸去衣服上的风尘,殷切地介绍道,“我们这儿通铺、稍房、头房都有,就是厨房快要打烊了,您要是想吃饭的话我得赶紧跟后厨说一声。”
那蓝衣客官面容端正英气逼人,身形挺拔,腰间带剑,气质颇为不凡。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旅伴,说道,“两个人,一间稍房,先定三晚。随便弄些晚餐便好。我们有两匹马。”
“好嘞,您稍等,我让他们把马给您牵到后院去。”跑堂小哥转头,突然中气十足地冲着后堂吼道,“小舜!赶紧过来给客人牵马!”
小舜一溜烟从通往中庭的后堂跑出来,解了拴在门外栓马柱上的缰绳,把两匹马从旁边的小胡同牵去后院。在门外看着马的另一个客人于是走了进来,将斗篷的兜帽拉下来。是一名年纪看上去和重六差不多的年轻官人,身形却颇为瘦弱,一身藕色缎袍,头上戴着软脚幞头,甚为温文尔雅。
重六引着着两名气质跟一般客人不大一样的官人来到柜台前,翻开登记名册,拿起来一根毛笔,在舌尖上舔了舔,“两位可否透漏一下名姓?”
“他姓徐我姓柳。“蓝衣人简单地说道。
重六干笑道,”那个……我们这儿姓徐姓柳的不少……您能不能再具体一点?““徐寒柯。寒天九月的寒,南柯一梦的柯。”藕色衣服的小官人主动说道,“他叫柳盛。盛食厉兵的盛。”
被称为柳盛的蓝衣男子皱眉瞪了他的同伴一眼,显然不满他竟然把真名给说了出来。
看来这位叫徐寒柯的小官人没什么跑江湖的经验,而且略微有那么点书呆子气。说这么文绉绉的词,也不怕把他这个小跑堂说晕。
重六提笔迅速而流利地在账本上写上两个人的名字。
“我们这儿稍房是二百文一晚,但是头房只要二百八十文而且包早饭,房间里除了床还有一张暖塌,您不考虑考虑吗?”
“不……”柳盛刚想拒绝,却听徐寒柯说,“好啊!那就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