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准哑口无言。
曹杏雨摇摇头,大约是觉得晏准这人没了救,便与心上情郎挽住臂膀一道离去了。
独留晏准在原地,他的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只剩下长慈郡主的那道厉声“早看出她喜欢的人是你了”,在脑中不断地回荡,振聋发聩。晏准蓦然抬起面,看向郡主所往之处,身影已隐匿不见,但这当头一棒,真是让他彻底醒悟了。
是他完完全全错了!
他竟会想岔到了这个地步,不但大婚那晚,就是家宴那晚,也狠狠伤了她的心,令她有苦不能言,在晏家过得如此艰难。
是他错了!
晏准真想抬起手给自己一个耳光,好打醒自己。
他再也不耽搁,匆忙往行止馆而去。
行止馆这正是休沐的时候,里头没什么人,阍人都认得晏相,也知道晏相和冷大人之间的关系,便谁也不阻拦,晏准一路畅行无阻地进入了庭院,正与一人擦身而过,那人在身后福了福身子,声音幽幽:“见过晏相。”
晏准立刻认出,他转回身,只见崔绫一袭绿衣,怀中抱着几本书册,正对他行礼,礼毕,便也抬眸。
她依稀还是当年少女模样,但更成熟了几分,多了几分艳丽,晏准道:“我来寻冷夫子。”
崔绫早从父亲口中听到了当初晏相似乎对她落花有意的事,当时心里头也极为惊讶,也曾后悔过自己当初一心扑在陛下身上,对旁的男子一概正眼也不给,错过了这么个好男人。但,晏相也成了婚了,崔绫是再也不想把功夫用在有妇之夫身上,她盈盈一福,“我近日做了一篇文章,还不知道好不好,今日休沐得空,同窗都不在,正好可以拿来对夫子讨教,她人现在应还在书房里呢。”
“多谢告知。”晏准脸色如常道了谢,转身朝书房寻了过去。
此前也有数次过来寻冷青檀,她几乎都有理由避而不见,这次晏准冒失了一回,终于用闯的,进了冷青檀书房的大门。
她人正伏案,临窗书写,轩窗外疏梅倾枝,点点绿梅,抖落了一身寒意,露出最青涩的蓓蕾。映着那清秀面容,她走笔不急不缓,神色专注,不为外物所动。
晏准倚在门边,用五指指骨在门上敲了三下,她方才留意到这边动静,抬起头,只见是晏准造访,雪白的袍角,滚金镶边,一如往昔,旷逸俊秀,冷青檀心若止水,连起身行礼也没有了,垂下了眸。
只是,也没法再提起笔写一个字。
她没想到,自己已经避让得这么明显了,晏准却会追来,自己的命是晏准的,他想要做什么安排,她都不会拒绝,也许这一次,又是有了别的什么安排吧。
晏准在门边却难再进一步,踯躅吞声,欲言又止。她也不说话,静静地望向窗外的绿萼梅,并不瞧他一眼,晏准心头的负疚之感更重了:“夫人。”
冷青檀微愣,她转过面,正与晏准目光碰上,他提起脚步走到了自己近前,冷青檀俨如受了某种惊吓,起身让开,并朝着轩窗退后,腰身卡在窗棂边上,进退不得,他却靠得愈发近,嗓音清澈而低沉,一如从前那般吸引人:“我来接你回家。”
冷青檀一直觉得自己心术不正,才会将晏相那种正义凛然的声音,听出致命的撩拨。眼下他欺得这般近,连她的心跳,他都似乎能感知,好像自己心里所想,那些愚笨念头,在晏准面前摊呈得明明白白无所遁形一样,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他轻视,不愿让他发觉,可他却与她完全没这方面的默契,不顾她所想,握住了她抵在窗上的腕,再度凑近:“回家可好?我有话同你说。”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总是让人看不透。冷青檀不肯,她咬了下唇,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泄露自己紧张心思的动作,便立即放弃了咬唇,清冷的嗓音响起:“我觉得晏相跟我说的很明白了,如今是要来和离吗?我答应你就是了,还请晏相撂开手,勿让人多想。”
“你也会多想吗?”
晏准语调温润,像极了谦谦君子,可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冷青檀哪里挣得过他?不知不觉便已恼了。
这样算什么?一面说着与她和离,一面,一面却又这样……难道是她看走了眼,看错了晏准?
她的眸不觉已开始发烫,极力隐忍着,当初酷刑加身,都没让自己掉一滴泪,现在自然也可以,她一贯很会忍耐。对,忍耐。
可是眼泪这一次竟不听使唤地流出了眼眶,在它夺眶而出的一瞬间,泪花朦胧之中,她似乎看到了晏准眼中片刻的慌乱,他急忙撒开了手。
冷青檀只想逃离,转身欲走,可晏准身量修长,宽袍无风而曳,将她卡在这里,令她动弹不得,冷青檀试图逃走,晏准却抬手,用干净整洁、轻薄如云的袖袍替她擦拭泪痕,动作既耐心又温柔,她犹如受了炮烙之刑,重重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上了墙。
晏准手快地拿手背垫在她的后脑勺上,手掌心被撞得剧痛。
他没忍住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冷青檀看着晏准,一阵恍惚。
这情境熟悉得令人感到荒谬。
“夫人,我错了,是晏平章错了,误会了夫人的心思,因此是来对你赔礼道歉的,盼你见谅,跟我回家里去,我有许多话想要对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