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都还未站稳,别院里那些翘首以盼的老妈子、仆役们便全都将他围了起来。他站在人群中间,大口地喘着粗气,从那张嘴里吐出的话,也已是断断续续的,句不成句。
“程……程家大小姐……”
“你个蠢丘八!程家大小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把话说完啊!”桂婶实在看不得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恨不得当下就用一根笤帚将他的话都从肚里给打出来。
那小兵重重地呼出几口浓白的雾气后,吧咂了一下那两片被风吹得皲裂的嘴唇,这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程……程小姐服毒……自尽啦!”
一句话,惊得众人瞠目结舌,唯有桂婶像没听到似的,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晃着叫嚷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说一遍!”
此时的小兵,气已喘匀了一些,那当兵的傲气上来,便将眼前对自己发狠的妇人用力推搡到了一边,“耳聋吗?!听不到吗?!我说程小姐自尽了!我们少将军赶到程府去救人了!”
桂婶被他推倒在地,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身子无力,口里喃喃着说道:“救人……那我们姑娘呢?不接了?婚呢?不成了?”
那小兵一跺脚,双手在k缝上贴紧,身子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地对着众人道:“我们少将军说了!他不来,亲得迎,婚也得成!等花轿一进门,还请二少奶奶上轿,随迎亲队伍回帅府!等他处理完事情,随后就到!”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全都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起来。
有说这样不合规矩的,也有说救人要紧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好话、赖话都有人说,可就是没有人想起屋内那位还蒙着盖头的女人此时的心中是如何作想的……
“闺女,我给你拿块点心,先垫补垫补吧?”一直以娘家人的身份守在叶南枝身边的于婶,纵使心里有诸多不平,但她依旧安慰似的拍了拍叶南枝的手,好像这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希望她不要挂心。
叶南枝没有说话,那张被盖头蒙住的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
她的眼里只有满目的红,就像昨夜,那些大红的灯笼映照在那个身影上时的情景,红得刺目,红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她的脑子里乱纷纷的,忽而想起什么“你等我”,忽而又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句“等她真寻死了,再说”……
鞭炮声,越来越近了。奏着欢快西洋曲子的管弦乐声,也越来越近了。她接过于婶手中的合欢饼,隐在盖头下,不紧不慢地吃着。
这合欢饼,吃起来并不如看起来好吃,外皮坚硬,内里的糖馅儿甜得都要将嗓子给剌破。吃了一口,叶南枝已经难受得咳嗽了几声。然而,她却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就像是真的饿了一般,两口一块饼,满满地塞进嘴里。饼上的碎屑,就像眼泪似的,飘飘落落了一身。
于婶一面伸手替她去掸身上的饼屑,一面强撑着笑脸对她玩笑道:“瞧你这利落劲儿,眼见花轿都上门了,一会儿将喜服弄脏了,可就没第二套能换了。”
说话间,身上的碎屑还未完全抖落干净,便已经有人进屋来报:“花轿来啦~请姑娘快些上轿吧!”
“这就来,这就来。”于婶对那人笑笑,转而执起叶南枝的手,与她小声道:“这事儿,是他的不对。等入了洞房,你再与他算账也不迟。好闺女,咱们先上轿吧,成不成?”
叶南枝依旧没有说话,由着于婶和宁儿将自己搀起,并一步一步地,看着自己那双穿着大红绣鞋的脚,走出门,跨过坎儿,来到那顶三十二抬的大红花轿跟前。
轿帘是桂婶掀开的,她那身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穿的衣服,此时沾了一层的灰,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是一种只能强颜欢笑的无奈。
“新娘上轿咯——”
随着主事人一声嘹亮的吆唱,鞭炮声、鼓乐声再度开始齐鸣。
那如惊雷般的声音,就在叶南枝的耳边响起,震耳欲聋,她却想逃都不知该逃到哪儿去。
正当她在所有人殷切的目光中准备登轿时,门外又突然闯进了另一位高声报信儿的人。
他不顾门外卫兵的阻拦,拼了命的往叶南枝的方向跑来,嘴里不停地喊叫着,声音却被震天响的鞭炮声、鼓乐声所掩埋。
然而,只有叶南枝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她猛地回头,摘掉盖头,冲着来人大声喊道:
“师哥!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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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佛说:九九八十一难,差了哪一难都不行呀!∠(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