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是为数不多,让陈院使刮目相看的年轻人。
便是他的徒弟闵旭,进太医院几年,多是心浮气躁,沉不下心,焉知身为大夫,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沉稳的耐力。
行医救人,容不得一丝马虎,更何况他们看病的对象,是宫里金枝玉叶的贵人,风雨不动,胆大心细,方不会有错漏。
闵旭打门口进来,瞥见裴渊暗自啐了一口,满心的嫌恶。
不曾想进了屋看到陈院使,闵旭愣了一愣,忙换上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师父,您都进宫来了?皇上不是说了叫您三日来回太医院吗。”
陈院使落座,闵旭忙倒了茶来,故作无意的提起:“您上了年纪,还日日来……可瞧瞧咱们裴太医,这个时辰还睡着呢!”
陈院使斜眼看了看他,放下诊籍,起身在他肩头拍了拍,语重心长的留下一句话:“你啊,还得修炼修炼……”
闵旭脸上的笑容僵住,回过头来陈院使已经走远,不远处旁观的两个太医凑上来,半开玩笑道:“闵太医,大人似乎对那个裴青云青睐有加啊,你这关门弟子,怕是也要失宠喽!”
裴渊进太医院时间并不长,诚如旁人所见,陈院使对那个裴渊青眼有加,甚至超过了他这个关门弟子。
可这有什么,这种虚伪小人,不可能在太医院长久的待下去。
总有一日,他要将裴青云狠狠踩在脚下!
闵旭哂笑,眼中闪过一抹嫉恨:“他裴青云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给国舅爷治过伤,妄想巴结宜嘉公主,贪慕虚荣。不过他这算盘可打错了,犄角旮旯里来的乡巴佬,还想当驸马,痴人说梦!”
第16章 祸从口出
旁边两人对视一眼,迟疑道:“也不是没可能啊,这裴渊长得一表人才,说不定皇上感念他救了宜嘉公主,就真的把公主许配给他了!”
闵旭仿佛听见了什么怪诞荒谬的无稽之谈,丝毫不掩饰自己嘲讽:“就凭他,也想尚公主,除非这权贵世家没人了!”
闵旭也是出自官吏之家,妻子娘家与陈院使沾亲带故,三番两次的拜访求学才能得良师教诲。
陈院使从医五十余年,历经两朝,是宫里数一数二德高望重的前辈,也亏得有这样的师父,这几年他方能走得平坦顺利。
陈院使年迈,这两年就打算致仕,太医院虽不如朝堂竞争激烈,可想要平步青云,也绝非易事。他是师父悉心栽培出来的,本来顺风顺水之时,却不想半路杀出个裴渊来,挡了他的好事!
新仇旧恨堆积在心里,着实叫人火大,闵旭握紧了拳头,满心的怒火,默默骂了一通,他又不屑的挥袖:“少与这种人打交道,攀龙附凤,爱慕虚荣。腆着脸去巴结公主,可耻!”
“背后不语人是非。”清冷淡漠的声音乍然响起,门前有颀长的身影,挡住了大半的光线,他一笑,山花尽失色:“闵太医,当心隔墙有耳啊!”
裴渊的语气并不凌厉,相反还不同平常地带着笑与他说话。
裴渊的眉眼其实是温和柔润的,没有锋利的棱角,看起来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
说他谦和有礼,他也的的确确的维持着自己的本分,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镇定。
说他冷漠无情也不尽然,但他自入太医院来与谁都不过泛泛之交,独来独往,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这样的人,是最可怖的,他不与你亲近,一双眼睛看过来,你还没看出什么,他就已经探寻到了你的心思。
就如此刻,他面含微笑的看过来,直让闵旭觉得浑身不适。
他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冷意,心里不由得慌乱,咽了一口唾沫,强装镇定:“我怕什么!这些事早就人尽皆知,这太医院上下,谁不知道你一进宫来就想巴结宜嘉公主,最初安排去处也是叫师父许你去雍和宫,不是对公主图谋不轨是什么?”
说到这儿,闵旭仿佛有了底气,旁边两个太医觑了觑裴渊的脸色,悄悄拉了他一把。
闵旭正在气头上,不吐不快,手一挣开,鄙夷不屑道:“裴渊!你打的什么主意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假借给宜嘉公主看病,无非就是想在主子面前露脸,千方百计的想讨好奉承罢了!不过我奉劝你几句,少异想天开做些不切实际的梦,这宫里的贵人们,个个金枝玉叶,你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小太医,妄想登顶,实在可笑至极!”
“原是我引起你这么多不快,实在有愧!”裴渊脸上仍有一丝笑,然而却不带任何情绪,只看着闵旭,话锋一转:“只是闵太医,你污蔑我没关系,脏水泼到公主身上,是何居心?你也知公主金枝玉叶,岂容你造谣诽谤。闵太医可知按我朝律例,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者,该当何罪?”
最后几个字,裴渊说的格外轻巧,却叫闵旭头顶压力重重,心里咯噔一声,竟是生出了几分难以遏制的畏惧。
眼前这人,分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论资质、论阅历,完全不如他在宫里宫外周旋如鱼得水。然而,看似清风朗月之人,发起怒来,着实叫人惊讶。
裴渊语气平淡,并不凶狠,闵旭却看得出来,他的确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