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看着赵恒,一双精明的眼中闪过些诧异。
在他眼里,赵都督是从杀戮血腥里走出来冷心冷心的男人,方才他眉眼里的确是含着淡淡杀意,那种眼神他认不错。
可是,怎么忽然就消散了去?
师爷不由看向正朝着前厅去的玉绵,满脑子的狐疑,一个不入流的庶女如何轻易间就翻动了赵都督的心思。
只是此刻的玉绵却极为低调,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只是认真听着刑部神贺遥构陷清正县令的事儿。
贺遥性骄狂,但又怕死,没过三堂会审便招供了暗害县令的事儿。
藉藉无名之辈,没三两硬骨头,这案子很快便画押审完了。
靠近衙门边上整整齐齐栽种了一排杨树,天有些微微的凉,但是杨树的嫩绿的芽儿已经抽新。
玉绵踩在青石板路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声音。
明日是加封郡主的谢宴会,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凑,跟秦老太爷在世时全然不似一副模样。
先鸿禧朝,尧皇帝深深厌恶宦官干政,时常把前朝宦官祸害皇室子嗣为教训,不准宦官入前朝,不准宦官不准跟前朝官员结交,一旦发现私下结交宦官的,斩。
秦老太爷思维刻板守旧,自然把打压宦官奉为金科玉律牢牢记在心头,也正是如此,秦老太爷被宦官嫉恨构陷多次。
如今秦老太爷战死,那些宦官又得势,自然把秦老太爷那份嫉恨憎恶发在玉绵身上,私下不许朝臣的妇人去给玉绵捧场。
那些朝臣的夫人心里打着别的算盘,一时猜不透赵都督的意思,又不想得罪宫里那些阉人,自然对玉绵避而远之。
不过,玉绵也是乐的清闲。
与其跟那些满腹油肠的贵夫人纠缠,还不如独处来的舒服。
新郡主府是先前长兴侯的旧府邸,长兴侯因为造反被抄家,整个府邸也没落了,没有亭台楼阁,假山岩石也坍圮近乎倒塌。
因着玉绵这等尴尬的身份,没人上心来给修缮,所以整个郡主府都是极为简朴素淡的。
玉绵端着一盏清茶,走至东厢房处推窗观月,淡淡的云气里,弦月忽隐忽现宛如一条丝带。
“千里共婵娟……母亲最喜欢这句……”玉绵叹气,往一旁的梳背椅上一坐,手里把玩着母亲叶氏遗留下的一只玉镯子。
当年叶氏还在世时,总是站在窗前看月,一头黑发顺着肩背流泻下来,盈着淡淡的月光,整个秦府没人不夸奖叶氏的惊人美丽。
只是叶氏孤高冷漠,极少搭理人,待生产下玉绵后脾气更是刻板古怪,尤其是对玉绵更是如此。
玉绵自幼就有预知天气的能力,说刮风便狂风大作,说下雨就暴雨连天,比钦天监的浑天仪都准。
但是叶氏却黑着脸严厉地呵斥玉绵,不许她说任何有关预知天气的事儿,甚至还设计让她装聋。
现在叶氏不在了,玉绵也从秦府里脱了出来,守着这般大的府宅,怎么说天气,再也没人耳提面命了。
雾气氤氲,乾坤日夜浮,玉绵手指微微一蜷缩,似乎有什么事要受阻一般。
夜晚,郡主府后院子里有一个没人打理的石灯座,雕着宝象纹的石灯座里点了盏小小的油灯,油灯旁是清澈的水潭,灯光闪烁,水面倒映一片闪亮,极为晶莹好看。
玉绵站在石灯座旁,看着那一闪一闪的油灯光,脑中想着贺遥说的手里有一张免死金牌的事儿,正入神忽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田翘疾步走过来,小声道:“赵都督那边儿传话,说郡主年纪还小,不用继续听判贺遥的案子了。”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赵都督这是在控制秦家,不想再让秦家干政。
整个京城都翘首以待地想看秦家和玉绵的反应。
秦家很焦躁,玉绵倒是很平静,拿着一把小银剪,神色轻松地修剪花草。
“三小姐,方才大夫人差人来了好几趟,说务必让您去保贺遥大人。”田翘有些焦急地看着玉绵。
“花草就要时常修修剪剪,否则就颓败枯萎了。”玉绵放下小银剪,看着清朗的天,突然又淡淡道:“山雨欲来,怕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田翘顺着玉绵的目光望去,忽然皱起眉道:“大晴的天,怎么会下雨。”
话音刚落,没过一个时辰,忽然就起了急风,随后风越刮越大,天空也变得黑漆漆一片。
田翘震惊地看向玉绵,过了半晌,道:“小姐……姨娘明明说不让您再占卜天气了的。”
玉绵伸手遮住田翘的嘴,一双微微泛着浅浅海水蓝的眸子看向细雨蒙蒙的庭院。
只见细雨蒙蒙中,赵恒在雨中款款走来。
一身白缎子长袍,浅灰色的飘带被雨水打湿,稍稍粘在侧脸上,跟他那张白皙如玉的脸一衬,更显得俊雅至极。
玉绵讪讪地看着雨中的赵都督,而赵都督也目光清冷地打量玉绵。
玉绵忙取出油纸伞,小步跑过去,垫着脚给他撑伞遮雨。
赵恒目光从玉绵身上移开,随后看向她门口摆着的花盆子,明明是破旧的木廊,可是被那几盆子被修建的干净整洁的芍药、水仙和玉兰花一衬,顿时有种别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