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绯不愿他再多费神,见他此时似是无恙便要起身回府,只是临走前又信誓旦旦与他约定过几日必然要找机会劝说兄长回心转意。
送走了陆绯谢祈刚舒一口气,却又有侍从来通传,有客来访,谢祈正奇道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却猛然发现此次来的竟是前日里见过的那个女郎。
这次她依然带着自己的侍女,然而却是穿了女装,全身都蒙在一袭纱中。谢祈自知她必定身份不凡,不去问她是如何寻到自己,那女郎自然也不会说,此番到访却是有些局促,在那里静静坐了一会只是问他身体还好,若是缺少什么便可告知自己,谢祈自然言道多谢女公子好意。那女郎见谢祈并无大碍,似乎终于放下心来,才意识到自己此行仓促而突兀,便有些羞赧地告辞而去。
经过以上几番来访,殷理真的来推门之时谢祈反倒不觉得意外了。他与那女郎几乎是前后脚,殷理若有所思望着那匆匆离去的一袭纱中的窈窕背影,不由开口笑道:“谢兄此番虽然仕途失意,却是情场得意。”
谢祈无奈道:“殷兄休要胡言”
殷理见他精神尚好,大约是身体无恙,也有心与他玩笑几句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女郎出身高贵,谢兄若是娶了她,不愁之后平步青云。”
谢祈不愿与他玩笑,正色道:“高门之女不下嫁。”
殷理笑道:“即便不能下嫁,也可以私奔,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皇室中不是也有……”
谢祈打断他道:“殷兄不要平白污了人家的名声。”心里却猛然警醒,殷理说的大约没错,那女郎也许对他有意,然而他左思右想,毕竟那女郎少说比他晚生了十年,并对应不出她到底出身何方。
殷理自知失言,便换了个话题道自己此番是来看看谢祈伤势如何,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谢祈叹了口气道:“如今陆家是回不去了,只能另做打算。”
殷理听出他语气中失意,眸光一转道:“我却知道有一个好去处,却不知谢兄肯不肯听我一言。”
听出殷理言外之意,意有所指,谢祈心中一凛,原来他竟是小看了殷理。似乎他与自己结识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难道他也是谁安插在陆府的一枚棋子,无怪乎之前他被逐出陆家,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然而殷理却如此好心送他去医馆,还好他向来谨慎,并没有在殷理面前露出什么马脚来。
第十九章 事出反常必为妖
谢祈望着殷理,不语,直看得殷理有些坐不住了,才忽然笑道:“殷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心中自有计较,却是有劳殷兄费心了。”
谢祈心中自然知道殷理要引他入彀,所以此时虽有一份好奇,却不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么一来殷理便也明白了谢祈的心思,倒也不再遮遮掩掩,站起身意味深长道:“若有一日谢兄回心转意,便还可以来找我。”说罢便也不再多留,径自告辞去了。
谢祈送了这一尊大佛,才觉得轻松了一些。之后的几日无人来访倒也清闲,他有心想要再清净悠闲几天,心中却压着陆纪交代他要做的事情,反正横竖是要来这么一遭,早做不如晚做,这么想想了便挑了一天拿上拜帖真的向着王家去了。
出乎谢祈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竟然并没有被王之卿拒之门外。大约正如陆纪所言,王家因是皇亲国戚,自认高人一筹,别人要的他定是要抢,想必上次席间王之卿便对他有所注意。
然而当谢祈说明来意,高高坐在堂上的王之卿却有几分傲慢,淡淡道:“为什么你会觉得,陆家不用的人我会用?”
他虽是这么说,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谢祈。谢祈心知他心中对自己大约是有几分兴趣,这便是第一道考验,于是他略微思考一番便开口道:“世人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祈虽不才,却也得了些虚名,只是世上如祈这般的人多,而能赏识人才的英主却少,所以明珠暗投之事便也是有的,但若遇英主,却能成就一段佳话。”
王之卿闻言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开口道:“那你便是说陆纪看人的眼光不如我了。”
谢祈道:“大人乃百年难得一遇的英主,自是慧眼。”此话既捧了王之卿,也暗暗夸了自己,谢祈看王之卿的心情不错,知道自己大约是过了关,谁料王之卿忽然开口笑道:“那日你在桓冲面前曾言不侍二主,如今却为何改了主意。”
谢祈一本正经道:“良禽择木,英才择主,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侍二主是说既然认定了英主,便不会有二心,而普天之下,论贤能却没有更胜过大人的,而对我大人的敬仰之心,如百川东流入海,不可违逆。”
谢祈这话说完自己都是一抖,然而他知道他这王家表哥向来惯于被人吹捧,又苦于才学被陆纪压制,自认无人赏识,此番既被认作是识人的眼光胜过陆纪,又是胜于桓冲的英主,心里一定十分受用。
果然,王之卿虽不喜形于色,却也不再为难于他,而是话锋一转道:“你既自认贤才,那那我倒要问你,对如今这天下大势是如何看待。”
谢祈没料到他问的如此直接,果然还是心急了一些,想了想便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身系天子一身,而储位空悬,于今而言,重中之重莫过立储。天子三子,依我看立长立嫡,都不如立贤,东海王德才兼备,却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今上既召三子回京,相必也是已有了属意之人。”
王之卿道:“君恩难测,这也说不好。”
谢祈听出他言外之意,便趁热点火道:“我正有一个消息要献于大人,十年前浑天司得到的那条谶言,有关储位,之后天子便远封诸子,若是能得知那谶言究竟说了什么此番便可以早做打算,必然大有裨益。而有确凿消息道,雍家便存有当时的那份记录。”
王之卿闻言目光一转,却故作矜持道:“我本是闲散之人,寄情于山水之中,却对这些俗世并没有什么兴趣,问你这些也只是想考考你,关于那谶言之事却不必再提,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谢祈自然点头称是。王之卿淡淡道:“今日便到此,你先回去,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再通传于你。”
谢祈心道这便是要逐客了,王之卿到底还是没有松口到底要不要留下他,恐怕下次还需他再使一把力气,好好表现一番。果然陆纪交代的这个差事不好办。然而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先行回去,于是便向王之卿行了礼退了下去。
谢祈走后姜炎从屏风后走出来,方才他已经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王之卿开口道:“依殿下看,此人是否可用。”
姜炎道:“处变不惊,应变机智,倒是个人才,只是不知道他是惯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是真的办事也一般机灵。”
王之卿道:“这我说不好了,只是听闻陆纪曾对他颇为赏识,相必也自有过人之处,只是前些日却被陆纪逐出府去,似乎是贪污了府内财物,却令我有些忧虑。”
姜炎笑道:“便有有弱点的人才好用,若是一个人无欲无求,反而危险,他既贪财,我们便可以利用这点。”
说完又道:“雍离有意投靠,说他那任太常寺卿的从兄雍牧确实曾留下一份关于那谶言的记录,只是并不是在他的手里,而是在他的一双儿女手中。他的长子从军,女儿却性烈,逼问不出,只怕还要想个计策才能拿到。既然方才他也提到此事,不如便将此事交与他去办,若是成了再用他,若是不成……”
王之卿听出姜炎语气中的冷意,开口道:“却是不妨一试,若是他办不成,于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只是未免走漏风声,此人却是留不得。”
姜炎道:“你知道厉害便好。”
王之卿叹道:“殿下放心,此事我自然会做的干干净净。”
两日后谢祈正在竹间馆中读书,却忽然得知王之卿派了车来接他,他心知如此之快便回心转意,定然是有什么事要他去做,果然这一次王之卿也明人不说暗话,让他想办法拿到雍家的那份记录。并且平阳王姜泓也在觊觎这份记录,北岳王姜舒也已归京,只怕知道这件事是早晚的,务必要抢先。
谢祈心道王家果然眼线遍布,连他那另外两个弟弟的事情也知道的如此清楚,这一点上倒是和陆纪不谋而合,只是却没有陆纪做的那般聪明。
而谢祈也是此时方知,原来那份记录并不在雍离手上,而是有可能在他从兄雍牧的一双儿女手中,想必自雍牧被问斩之后雍离对他留下的一双儿女向来薄待,此时想逼问却也逼问不出,只能另寻他法。
谢祈想到上次在雍家见到的那个被雍瑞鞭打的少女,心道她不会便是雍牧的之女吧,想到此处心中忽然有个想法。他对王之卿道给他十日,他必然能办成此事,只是须要人力物力调动,务必配合,并且要给予他绝对的自由。
他只是怀疑王之卿告知他情况,眼线来报,姜泓也在觊觎这份记录,姜舒也归京,只怕知道这件事是早晚的,务必要抢先,谢祈想到上次在雍家见到的那个女儿,心中忽然有个想法,说给他十日,他必然能办成此事,并且会办得更好,只是须要人力物力调动,务必配合,并且要给予他绝对的自由。
王之卿听他说的信誓旦旦,倒是一口答应了。谢祈想了想便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想法与他讲了一番,王之卿闻言大为讶异,开口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就依你说的办。”
谢祈在心中叹道,你只知道螳螂捕蝉,却不知道黄雀在后,这次却是为陆纪做了嫁衣。
而王之卿想的是,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此人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便也留不得。
王之卿自许诺一切人力物力任他调动,谢祈便也不客气地布置了一番,虽然如此,他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还是悄悄传信于陆纪,约他在城郊一见。
谢祈一路小心,直到上了荒草丛中那辆低调的马车,见陆纪正斜倚在车中,手中握着卷册,身旁的火炉上煮着茶,香雾袅袅,十分惬意,才有些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