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槐桑回道,抬脚便准备离去。
祁无雪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阻了槐桑,眯着眼睛勾起嘴角:“哎呦,也真是。前几日约她来我这下棋,竟又权当了耳旁风,本宫真是好寒心。”说着一拂袖,裙角被风掀起,如波纹微微荡开,“走罢,我们还得当这没脸没皮倒贴的。带上棋,亲自去看看我那不理不睬的冷美人。”
祁无雪登门的时候,王鄞正约了东方白对着这融融春光,泠泠清水品茶。
天光云影从交错盘虬树枝间洒落,打磨地细腻的石桌石椅温润竟如玉一般。两人遣了大多数随从侍女,只留了贻川与东方白的贴身侍婢月茹。风过落叶簌簌作响,又有河水拍岸击石悦耳,幽静惬意异常。
祁无雪站在小径入口探头望着碗口粗的树间两人身影,抬手冲着一脸惊恐忙着要跪下去的宫女太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祁无雪笑着轻声自嘲:“幽径深处有美人,怪不得不愿意往我那没人气的地方跑。真真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人踩我,好鸡摸呢┭┮﹏┭┮
☆、第七章 碧玉承意环小山,娥眉有心解相思
东方白故居扬州,乃风流之地,出身书香门第,自然懂得许多雅致之事。此时,她右手擎着羊毫,左手则略掩着压花水云纹袖口,在雪白团扇上仔细作画。侍婢月茹则立于一边缓缓磨着墨,眼睛毫不懈怠地盯着自家小主细细笔尖下的方寸春秋。
连换着几只粗粗细细的毛笔方才把这小小一副水墨画于团扇之上。东方白面上带着笑,平着举起团扇,往上轻轻吹着气,又移至王鄞面前道:“妹妹且看看,水墨画我本不擅长,只太后喜欢,近来便随着画了许多。若不喜欢我回去重画了再送与你。”
扇上是远山细水丰田,曲折田间小道从相错山峦间逶迤而出,浓淡相间,动人心脾,如空谷清歌,流风回雪。
“婕妤果真妙手,擎着这扇,让我整个人都淡泊起来。”王鄞难得地说笑着,又拿过笔,轻轻舔了舔砚中浓墨,略一低回,便在团扇空白处写上一行清秀小字。
“碧玉承意环小山。”东方白侧过身子,望着扇边上细细一句诗边读边叹,“妹妹好文采。果真方才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是这情味。这诗倒是让画儿都活起来了。”
“婕妤谬赞。”王鄞放下笔,从贻川手中接过缨络,在团扇扇骨小洞处仔细串上。
“两位姐妹好兴致。妹妹虽不甚懂这书画的高雅,但沾沾这诗气还是极欢喜的。”远远望着的祁无雪终于耐不住了,踏着碎碎松针,嘴角噙一抹笑,不见其身但闻其声。
“参见贵妃。”两人相视片刻,便齐齐起身向祁无雪行礼。王鄞又冷冷道,“嫔妾院子里宫女都瞎了眼,一个个竟都没禀报。”
“起来罢,自然是我让他们不声响的,姐姐莫要怪罪。”说着,祁无雪兀自从王鄞手中接过了团扇,看了片刻笑道,“当真是有豁然开朗之感,这桃花源中美景千万,惟独缺了人气。”祁无雪俯身提起笔,笔锋一转便在羊肠小道上散散添了几笔,作美人一,翩然于上,回眸惊鸿。
“如此一来,倒真成了神仙之境。”东方白说。
“碧玉承意环小山,娥眉有心解相思。”祁无雪薄唇微启,顺手刷刷在王鄞的诗句边上添了另一句。她的字与王鄞不同,潦草许多,行云流水,自在逍遥。
虽心中赞叹,但王鄞一碰到祁无雪就是忍不住想挤兑她:“如此一来,倒是显得过于满当了,不如方才舒朗自在。”
祁无雪不在意,只往上吹了吹,抬起眼睛笑吟吟地望着王鄞:“姐姐如若不喜欢,那便送与无雪罢,我定当好好珍惜。”
王鄞语塞,这人不止霸道,还如此不要脸!
东方白见势头不对,赶紧准备出来打圆场,只是祁无雪赶在了她前头,把扇骨塞到了王鄞手中,整整衣袖:“自然是与姐姐开玩笑的,无雪怎敢如此不知趣拿了婕妤赠与姐姐的?”
祁无雪一说出来,自己都有些发愣,这话说得,竟莫名有些酸意,这是在妒忌什么?
王鄞自然心中亦疑惑,不知祁无雪这是何意,握着扇骨有些尴尬。
东方白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两圈,笑道:“贵妃若是喜欢,我今儿个回去就重画一幅,叫月茹带了过来。”
“婕妤不必麻烦,无雪不过随口一说罢了。”祁无雪道。
月茹在一旁收起笔墨砚台,轻声提醒东方白:“婕妤,时候不早了,半个时辰之后要与太后诵经。”
东方白恍然,带着歉意说:“我竟差点忘了。那么,嫔妾便先行告退了。贵妃万安。”
祁无雪点点头,望着东方白匆匆离去的鹅黄倩影,映着参差树影,果真赏心悦目,清冷高洁。回头又看看身边敛着眉眼的王鄞,两人性子还真是相投,只是东方白多了份不争出世,王鄞则是自傲凌厉。不知怎的,想着竟有些郁结。
于是,祁无雪看了眼槐桑,对王鄞说道:“前几日说到对弈,此刻想起来竟无比想下棋,今日不请自来,姐姐可别在意。”
王鄞想着,这祁无雪竟做到如此,想必是极渴望与自己结盟,那么自己就压压当年的恩怨,给她个台阶,顺便亦能把她当做自己的屏障,如今谁都知道,她如今如日中天,行事多个由头,方便许多。她有什么目的,等自己羽翼丰满了再论也不迟。
如此一来,王鄞自然点了头,命贻川进去煮一壶莲心茶,重新在石凳上坐下来。
祁无雪见王鄞答应,心下估摸到了王鄞的想法,嘴角隐隐带了笑,亦坐下来,让槐桑铺上棋盘。
第一局,王鄞赢,但她一眼便看出来这是祁无雪在最后关头故意下错了子,惹得王鄞心中不高兴。
祁无雪瞅着王鄞,咬唇叹道:“姐姐果真技高一筹。”
王鄞不动声色,只抬头望了望日头,淡淡道:“娘娘不介意再来一局罢,不下便算了,一下倒勾起我兴趣来。”
祁无雪笑了,眼睛里亮晶晶的,想来怕是被她看穿自己放水,果真有意思得紧。
第二局祁无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两人竟从落霞满天下到了漆黑一片,再也看不清棋子,竟还未分出胜负。
贻川吩咐掌灯宫女,点上了烛灯,暖橘色的灯火扑地温暖起来。
祁无雪抬起眼睛,凑巧王鄞亦望着她。眼眸中映着柔柔灯火,倒是没了平日疏离之色,温婉许多。
祁无雪执着棋子竟看得发愣,王鄞脸上有些不自在,又垂下眼望着满局黑白江山,道:“娘娘棋艺比当年长进太多,王鄞自叹不如。”
祁无雪没说话,仍旧细细望着王鄞。棋子在指尖打个转,璨然一笑:“今日先到这里,残局便先置于姐姐这里,来日继续。”说着起身,懒懒舒展身体。
王鄞听闻亦站起来,命贻川装了早晨自己亲手做的一盒锦绣素饼交给了槐桑,送了祁无雪出去。
是夜,恰值梁闵才当值太医院,他便过来通知了王鄞,说是一切都已经办妥。王鄞打赏梁闵才,而他却死活不肯接受,让王鄞又放心许多。
夜里睡不着,晚饭用得晚了,胃里积积的难受。她干脆起身,借着窗口流泻进来的姣姣月光,将梳妆镜往边上挪了挪,点着烛灯,镜中人面容精致细巧,额头圆润,鼻梁高挺,只是卸了妆容,脸色便有些苍白,樱唇亦不艳丽,显得气势缺缺。
她望着自己乏味,便盖上铜镜,自书架上抽出诗经,伏在案头抄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