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落难的凤凰还不如鸡呢。看她穿得这么寡淡素净的,恐怕可见怜的,月供连绸缎衣裳都买不起呢。”
王鄞垂着眼睛权当没听见,她按了按身边一脸气愤的贻川的手。又转向面前这个仍旧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行礼的颦常在,略略挑眉扶起她。
礼教甚好,容貌出众,加上聪明,这颦常在有朝一日必然成得了气候。
而此时,同样被琴声吸引出来的祁无雪正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这碧幽幽草地上的这群人。依旧是一身月白,风过,头顶扑簌簌地掉下不少老叶下来,扬起祁无雪脑后未束起的长发,如墨似锦,竟美得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谪仙。
她盯着王鄞与金颦两人许久没说话。周围那些口快的新人的话尽数到了耳边。身边槐桑不禁问了句:“娘娘,可要帮鄞才人解围?”
祁无雪笑着摇头:“解围算不上,顶多去凑个热闹。走罢,槐桑。”说着,她拂掉肩头那片枯黄的树叶,负着双手往河岸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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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幽径深处有美人
“鄞才人身上穿的叫寡淡素净,那本宫身上的可不得叫贫瘠乏味了?”祁无雪声音不响,但轻飘飘地说出来四下竟一片噤声。她似笑非笑地望了圈这前一秒还笑得花枝乱颤的红花绿柳,又说道,“怎得不说了?本宫到还想见识见识新鲜人儿的口头本事呢。”
“贵妃……贵妃娘娘吉祥!嫔妾不知礼数,望贵妃责罚。”反应快的赶忙作揖行礼,没见过世面的当下不知所措竟眼眶有些泛红。
“行了,本宫竟不知廉耻地坏了小姐妹们的兴致,真是心中愧疚。只是一点,什么衣裳配什么人,如此心浮气躁的,倒是也只有这鲜艳扎眼的能配上你们了。”祁无雪话中带刺,面上却是神清气爽,想来这种事做得是顺风顺水。
见一行人愣愣地没反应,在旁的槐桑侧过头道:“没眼力劲的,还不退下?等着贵妃娘娘打赏呢?”
“是是是,嫔妾告退……”几个小姑娘吓得尽是花容失色,只有金颦,不紧不慢地退回去亲自抱了琴,低着头碎步离开,经过王鄞身边时还冲她微微一笑,疏雨清风。
“既然如此,嫔妾亦不叨扰贵妃娘娘,先行告退。”王鄞顺着祁无雪的意思,作个揖,不准备跟祁无雪多做纠缠。
“姐姐,你我感情不若常人,何必如此生分!”祁无雪嗔怪地望了眼王鄞,双手扶着王鄞的手,冰凉如玉。她又弯起嘴角,柔和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几日未见姐姐,无雪在宫中亦无聊,不如姐姐陪我散散心可好?说起来,我们两人住的如此近,应是多多来往才好。”
王鄞触着祁无雪的手,霎时出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大概只是太凉了。王鄞忙缩回手,隐进袖口里搓了搓道:“礼数不能丢,娘娘犯不着与我这个失了宠的交好,免得见着落了人口实。”说着,又冲祁无雪身边的槐桑淡淡道,“贵妃的手极为冰凉,回去给娘娘加件衣裳罢,免得患了伤风。”
祁无雪笑得意味深长,十指相交,盈盈瞅着王鄞:“谢姐姐关怀。说起来,姐姐昨日可是传了太医,如今身体可好?”
“只吩咐了些调理的药,从前身子弱,落下的病根怕再犯罢了。”王鄞微颔首。
祁无雪点点头,眼中含笑:“姐姐一说,无雪倒突然觉得寒冷起来。今日便算了,无雪记得姐姐棋艺不错,得空来重旸宫我们姐妹对弈几局可好?”
见祁无雪转身准备离去,王鄞俯身作揖:“必然,娘娘不嫌弃便好。恭送贵妃。”
“也不知这贵妃是不是脑子抽了筋,从前那般对待才人,如今竟卯足劲往才人身上贴。”贻川跟在王鄞身后小声地说。
王鄞说:“后宫没有情谊,只有交易。她这么对我,加上之前举动,必然是对我有所求。”
“才人,其实得贵妃帮助亦不错,毕竟暂时不会有人明着苛待才人了。”贻川犹豫着说。
王鄞扫了眼贻川,又淡淡说道:“确实。如今势单力薄,难有作为。长远之计还是得如杏昭仪一般找个靠山,皇后自然不可取。只是祁无雪这人心思难看透,我们又不知其目的,行事得更为谨慎才可不被其暗算了去。”
“才人说得是。”贻川点头。
没几日,梁闵才便以着复诊为由,提着医盒上门了。
“如何?”王鄞望着跪在地上的梁闵才问道。
“才人的药方册子微臣已经查看过了,果真有不少涂改的痕迹,还被人生生粗糙地撕掉了几页。那些恰好就是在才人月事不调的时候,看来确实被暗地里做了手脚。”梁闵才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又说,“进药记录倒是没改,那半斤的磨香草明晃晃的记录着,我已在后面小心添上杏昭仪侍婢的名号。”他抬起头,一双眼睛担忧地望着王鄞,“才人,半斤磨香草,如果一点一点全用完,可不止一个月,那可是三个月的量。况且一个月只是避孕,要不孕定然服用了三个月……”
王鄞手中一顿,茶水差点顺着溅出来。她轻轻重复着:“三个月,三个月。果真是好样的。我竟浑然不知。”王鄞敛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在鼻侧落下一片阴影。
“才人先莫急,容我替你把个脉,确认了之后方可安心。”
王鄞抬起眼睛,纵使淡淡脂粉遮着,脸色还是苍白难看许多。想想确实,便伸出了手,轻轻捋起栗色拷边宽袖。
片刻之后,梁闵才叹口气摇摇头退回原位:“看来确实用了三月余。”久久没听到王鄞回应,梁闵才又问道,“才人,需要微臣将那几章丢失的药方子补上吗?”
王鄞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书页既已撕掉那么便再难补上。你可重新抄写一本,落笔千万仔细,仿着前面太医的笔迹,不可露出破绽。”她想了想又问,“还有谢秋华的药方子呢?可曾查过了?”
“查过了,她的药方子倒是没被撕,怀孕期间倒是没什么不正常,都是些进补的方子。只是唯一奇怪的是,到了后期快要分娩之时竟开始用上了像桃仁红花等活血化瘀的药物,如此一来便容易使胎儿在腹中缺血,极容易滑胎。更巧合的是,在她分娩前几日药房记录陆陆续续地支出了不少大毒大热的,也不知是何人提的。”
“谢婕妤身体本不虚弱,血过于热倒是反而容易流失。想来能保到最后一刻已是极为不易了。”王鄞叹息,又说,“署名依旧写上杏昭仪的侍婢。那时候杏昭仪与谢婕妤矛盾极大,大家伙有目共睹,自然不会起疑。”
“是。”梁闵才曲了曲身子起身。
“慢着,”王鄞想了想,亦起身,问道,“你可知重旸宫的容贵妃?她身体可好?”
“容贵妃?”梁闵才略一皱眉,道,“这个娘娘的身体我不清楚,算来她还未曾召过太医,必定身体极好罢。”
王鄞细眉微挑:“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贵妃倒是难得。你且退下吧,好生做着我吩咐的,万不可被察觉。”
梁闵才行个礼便退下了。
春意愈发浓厚起来,重旸宫边上许多桃花枝都开始探出细嫩花苞,迎风含笑,欲语还休,煞是喜人。
“瞧瞧,再个一月半月的,本宫这重旸宫怕是要被这桃花包围了去。想想那娇艳欲滴粉蝶乱扑的场面,可真恼人啊。”祁无雪啧啧叹着行于宫后羊肠小道,手指逗弄着枝上最先绽开的细嫩花瓣,轻轻一带,便扯下一片,放至鼻尖一嗅,松手便由着风将其带去。
“小家碧玉自然比不上蜀地万里连绵的青山碧丘,娘娘可是想家了?”槐桑捧着鎏金镂空暖球,问道。
祁无雪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噗嗤笑了出来,却又不做回答。含水桃花眼斜斜一瞥,望见槐桑手中的暖球,想起什么,目光移到自己细长的手上:“真有如此凉吗?为何本宫从来不觉得寒冷?”
“娘娘幼时在寒冰池泡过,自然不惧这俗世冬日。”
“也是。倒是把我可爱的姐姐给吓到了,不过被人关心的滋味还真挺受用。”祁无雪抿着唇望着一朵鼓鼓囊囊的花苞微微笑道。
槐桑低着眼睛想了片刻,开口道:“如今我们已帮了她这么多,可这鄞才人对娘娘不理不睬,显得娘娘倒是像地位低贱一般,如此下去,娘娘可还要继续?”
祁无雪抚了抚发皱的银线袖边:“当然。她可不就是本宫进宫的目的么。放心,我看好的姐姐是个聪明人,她现如今只是碍于我们从前的‘纠葛’,我们且等着,不多时,她能想通了,关系自然缓和。”
槐桑仍旧低着眼睛:“娘娘一向妙算。”
“那皇帝去了已有半月了吧,算来应还有半月方能回来。”祁无雪葱白手指在润尖下巴上略略流连,微阖着眼眸,心思翻转,“王鄞第一个对付的必然是韩杏儿,赶在皇帝回来那关头出个大乱子,助她一把。如此一来,不愁她彻底改观。槐桑,你且去暗处打探打探,看看我那姐姐近来可有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