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邵立在床头,指着躺在床上的人说道:“他可能身体会有点儿不适,你好好照顾他吧。大人,咱们俩换个地方商量事情吧。”
季九月早就冲了过去,安深深看着她那慌乱无措的模样,对着廉邵点了点头。一人一鬼相继往外面走去,廉邵走至门口又突然转了回来,他飘至床前,轻声道:“我忘了告诉你,当初他说他心愿未了,那个心愿就是,他说,他还未娶一个叫季九月的女子为妻。”廉邵顿了顿又接着道:“我想他会很感谢你这些年来的坚持,感谢你这些年来从未放弃过他,从未想过离他而去。”
“不……我其实,差点儿就放弃。”差那么一点点,她就放弃了,当年她在南江得了个季家浪荡花的称号,差一点儿就真的名副其实了。
“可是最后还是没有,不是吗?”
是啊,她最后没有,她应该感谢自己吗?
……………………
鹅卵石铺就的幽静小道,昨日的雨水还残留在缝隙之中,四周有风吹来,夹杂着大雨过后留下的凉意。
“你想跟我说什么?”安深深停下脚步,问道。
廉邵没有直面回答安深深的问题,而是靠在旁边的枯树上,笑着道:“薛大人变了好多啊。变的更加有人情味儿呢。”当初他见着她可是恨不得绕道走的,也就季洵那个傻子会巴巴往她眼前凑。
“你今日是想跟我叙旧来的?”安深深抬了抬眸,这叫廉邵的,看来知道不少事儿啊。
“我与大人你叙旧只是顺便的,今日最主要的,是想让另外一个人,不对,是另外一个鬼,和你叙旧。”廉邵叹了一口气:“大人不会拒绝吧?”
安深深只是看着廉邵却是不语,廉邵立直了身体,飘到安深深前面:“大人不妨随我来吧。”
诸槐坐在床边,手中拿着的是廉邵前日送过来的一些古旧的经史典籍,都是他曾经看过的,也不知道廉邵是从哪儿弄来的。
仁义礼智信,他当初的太傅时常把这几个字挂在嘴边,太傅是他最敬重的人,他曾经一直以太傅为榜样,可是后来……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当初多大的志向啊!
诸槐握着书的手狠狠抓进,关节处隐隐泛白。可是,他的一生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最后他一样都没能沾到边儿。说他不唾弃自己是不可能的,当初的仁德皇帝,到后来的助纣为虐,他时时刻刻都在唾弃自己,可是,他不能放弃杏容,绝对不能的,他不能像当初那样放弃她……
半掩着的门被缓缓推开,诸槐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气息,心中一惊,这种感觉,薛寄容!
他抬眸望去,刚巧便见安深深与廉邵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他蓦地站起身来,嘴唇微动:“薛寄容。”
安深深并没有完全恢复那一段属于千年前的记忆,对于眼前这位穿着绣金衮服的男子,她不认识,但是瞧这样子应该是一位皇帝,皇帝啊,薛杏容当初是慧妃吧,她记得是慧妃来着,那这位应该就是当时的皇帝吧?
他静静地看着安深深,安深深也静静的看着他,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最终打破平静的是廉邵,他捡起落在地上的书籍,开口道:“怎么样啊,陛下,了,有何感想啊?”
诸槐转过身去避开廉邵和安深深目光,双目微垂:“没什么感想。”
“呵!没什么感想?”廉邵冷笑了好几声,那笑声之中的讥讽格外的明显,诸槐闭上眼,不言不语。
“好一个没什么感想!诸槐!”廉邵把手中的书狠狠地摔到诸槐的脚边,那声响还真是将安深深吓了一大跳。
“你以为到了现在,你真的还能护得了她吗?她手中沾了多少人命,沾了多少鲜血?十八层地狱她都没资格去!你学的圣贤之书,你学的为君之道,你学的以天下为己任,你学的明贤广德呢?啊?你学了个屁!”
廉邵的话里夹杂着冷笑和不客气的嘲讽,诸槐终究是转过了身来,他双目泛红,紧盯着廉邵,整个身体僵直着,一字一顿地,好似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地说道:“所有人,所有人都可以指责她,都可以放弃她,惩罚她,都可以去杀了她,可唯独我,我!我没有资格,我是最没有这个资格的人!”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那样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听有关于薛杏容的事情,但是该讲的故事还是要讲下去的,毕竟我得把事情的起始原由说出来~~当然,她也会有她该得的报应。
晚安~~
第92章
诸槐有一个凶狠残暴的父皇, 后人给他安了个暴君的名头, 当然他父皇但这个名头是名副其实, 正是因为有他父皇的对比,作为皇朝准继承人的他一直朝着温和仁明的方向走,他常常想, 他不要像他父皇那样,他要当一个真正的明君, 以天下为己任的明君,他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坚持不懈地努力着。
阳春三月的南江很美, 街道两边是随处可见的琼花, 时不时还有凤鸣蝶飞过带起一阵阵细弱的鸣声。
父皇派他去南江调查贪污案, 当时他也不过才十二岁,说是让他来查案,实则是把他打发出来, 省的时时在皇宫里碍眼的很。
他一次见到薛杏容是什么时候呢?是了, 那是在黄昏之时,他无聊在街头闲晃,迎面便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姑娘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东西,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奈何脚下不稳,不小心摔倒在地,那一个扑腾倒在石板地上,饶是他一个男孩见着也不免皱了皱眉,听声音就知道很疼。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顿了脚步, 并没有直接离去。
她的身后追来的高个儿中年男子停在小姑娘面前,抬脚踢了踢她,气喘吁吁:“臭丫头跑的挺快嘛!快!把东西交出来。”
“这是我的!”小姑娘气的双颊生红,也顾不得身体疼得慌,将怀中的东西又抱紧了些。
“臭丫头,这东西人张小姐看上了,快交出来。”中年男子狠狠地扯了她一把,伸手就要夺。
“掌柜的,你怎么能这样,我都给你钱了,咱们已经银货两讫了,这现在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现在这个加价了,二十两银子,你给的起吗?快拿出来!”那掌柜的三角眼一吊,显得格外苛刻,哪怕周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他也丝毫不怯,他做的都是些小本买卖,这五两银子的玩意儿,张家小姐给二十两银子呢,二十两!够了他吃用许久了!
“我不!”
两人拉拉扯扯,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是力气却是不小,拉扯了大半天,那中年男子愣是没有占到多大便宜。
“二十两银子,够吗?”他当时只觉得这小妹妹挺有意思,想也不想便递了二十两银子出去,他还记得自己把那二十两银子递到拉扯不休的两人面前时,那小妹妹一脸看傻子的模样。那眼神明晃晃地在说着:你是个傻子吗?
掌柜的拿到了银子,也没多加纠缠,毕竟瞧着眼前人的穿着和身后一溜的侍卫,这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给银子?”小姑娘抱着怀中的东西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为什么这么问?”
“东街的小葡萄每次给我吃的,都要我帮她做事,还都是些坏事。”
“什么坏事?”小姑娘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这样鲜活的感觉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
“帮她逃课,帮她给老夫子画花猫,还有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