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程全部下来,怕不得上千万的银子,全从你私库里出,你要卖官鬻爵啊?”赦大老爷都没用怀仁来请,下了早朝便跟在宇文祜屁股后头去了养心殿。一进门还不等坐定,便着急忙慌地问道。
他是指望着祜祜给他筹银子,却没有让祜祜自己掏腰包的意思啊。他去年才刚刚登基,经历了多年的夺嫡之争,却没有先皇的私库可以继承,手里能存下多少银子?
问:没银子又要往外掏那么多,身为皇帝怎么才能来钱快?
除了卖官鬻爵之外,大老爷也想不到旁的。当然,其实还有抄没贪官这条路,可有老圣人在上面镇着,大老爷觉得这条路怕是走不通。
赦大老爷深觉他不能看着祜祜犯错,甚至都已经开始盘算家产,琢磨着对祜祜破家支持了。没关系,老爷他赚钱的法子多得是,好好努力一把,不是不能把修河堤的事扛起来。
“胡说什么呢,过来陪我用些点心。”宇文祜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塞一盘贾赦爱吃的点心给他。以他对这人的了解,能按时爬起来上早朝就不容易了,根本就不会有用早膳的时间。便是在马车上的工夫,那也是用来补觉的,绝不会浪费在吃东西上面。
“问你呢,别又打岔啊。”大老爷是挺稀罕点心,但对祜祜的担心让他暂时抗拒了点心的诱惑,抱着点心嗔道:“你库里有多少银子,我手里还有一些,凑一凑的话,应该能够暂且开工。至于后续的款项,恐怕就得想想办法了。唔……”
宇文祜笑看着他,有些想伸手抚平那微皱的眉心,结果还是忍住了,只拈了一块点心堵住他的嘴。等到贾赦好容易吞了点心,气嘟嘟地瞪过来的时候,才道:“工程款项我已经有了计划,不会卖官鬻爵的,放心吧。”
大老爷并不说话,抱着点心往嘴里塞,方才那一块点心,倒把馋虫勾出来了,让他想停都停不下来。只是一双桃花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宇文祜,执着地表达着自己想要答案的愿望。
“远洋船队的名额,还是很值钱的。去年咱们在南边儿,发了不过二三十个玉牌,消息传开之后,不知多少人巴望着那船队名额呢。只要一个增加名额的消息传出去,便是这京城里就多少人要争破头。我也不多要他们的,一个名额十万两,加一艘船进船队五万两,圈个几百万两银子应当不难。”宇文祜说着点点贾赦唇角,让他把沾上的点心渣子擦掉。
听他说得容易,大老爷皱着的眉头却没有展开,反连塞点心的动作都停住了,道:“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怕不是报名的地方都得让他们挤爆了。咱们的船队并没有那么大的容量,便是加上宁波那边新造的海船,也是不成的。”
远洋海贸,可不光是人去了就行了,更重要的是货物。祜祜说的这虽是个法子,可万一报名的人太多,会远远超出自家船队的运输能力。在那变幻莫测的大海里,超载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凶险。怕是连内海都出不去,便是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祜祜此计,有些急功近利了啊。大老爷疑惑地看向宇文祜,并不觉得他是这样没成算的。若是扩增的远洋船队首航便失利,那对他们来说打击太大了,根本承受不起。那些商家背后的勋贵大臣们,便能把他们给撕了。
难道说,祜祜还有后招?
“这倒不用担心,旁的暂不计较,船却是够用的。”果然,宇文祜见他着急,也不卖关子,解释道:“咱们的海船,并不只在宁波、福州建造,登州、泉州、广州等地的船厂也在建。前日得报,你设计的这种新式海船,能够下水启航的便已经达到百三十艘。另外再加上原有的船舶,我只担心空地方太多,却不怕报名的太多。”
“百、百、呃……百三十艘?”赦大老爷很光荣地结巴了,并且咬了舌头一下才把话说完整了。一双眼角微润的桃花眼瞪圆,盘子里的点心都扣到了身上也不知道。
老爷他是很信任自己的海船设计图纸,毕竟他知道那是多少代人多少年的智慧结晶,可这……这祜祜是不是对他也太有信心了!?
就连赦大老爷自己,也只打算先造个十艘八艘地用着,却没想到宇文祜竟会如此大手笔。一百三十艘啊,他设计的海船每艘都有两千吨以上的载重啊,这加起来是多少?!
而且,大老爷也没指望这些船能用多久,等他腾出空来把蒸汽机折腾出来,它们不是被淘汰就是被改造的命。现在造得越多,往后就越费事啊,这得浪费多少银砸?!
败家皇帝!
“干嘛这么吃惊?”宇文祜明显被赦赦的镇静状取悦,深觉自己的能干震撼了他,又道:“国库空虚也不是一年两年,我自然要想办法填补的。有了这支船队在,多少能补充国用。当然,这个却是不能充入国库的,朕的私库也空着呢。”
赦大老爷其实看出来了,祜祜脸上的表情虽淡,但其实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要夸奖的气息。大老爷心里为难极了,上去啃他一口的心都有了,哪还能夸得出来。吭哧了半晌,才笑得跟哭一样,含泪夸奖道:“干、干得好,好,真好!”
“喂,这是什么表情,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宇文祜自然看出他的勉强,挑了挑眉问道。
本老爷木事,就是心疼银子心疼的。但是,实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大老爷忙收了心疼的眼泪,谄媚道:“圣上未雨绸缪、智虑千里,臣这是感动的,感动得都要哭了。”
“又糊弄朕,也就你有这胆子。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帝陛下并不为所动,板起脸来问道。
赦大老爷立刻苦下脸来,将自己的计划和担忧和心疼一一道来,然后一脸控诉地瞅着宇文护,幽幽道:“祜祜,你太败家了。”
皇帝陛下闻言只是挑眉,等贾赦将一腔抱怨全倒了出来,才屈起手指敲了敲他脑门儿,眼带鄙视地道:“败家?贾赦赦,你心里就是这么编排朕的?该打!”
说罢也不管赦赦捂着脑门儿跟他瞪眼,接着道:“那些海船在你看来,或许只是过渡只用,可放在旁人的眼里,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等咱们用不上的时候,大可以明码标价地卖出去,多的是人会捧着银子求购。你在担心什么?”
“对啊。啊!疼……”一席话说得大老爷茅塞顿开,激动之下便是一拍脑门儿,正中被宇文祜敲过的地方,当即便是一声惨叫。
他这狼狈相逗笑了宇文祜,哈哈的大小声传出房外,被侍立在外的宫人、太监们收入耳中。不过半天的工夫,消息便已经传遍宫里宫外——当今圣上并没为河工工程的银子发愁,心情极佳笑容满面。
这让许多人都禁不住忖度起来,难道当今真的是个隐形的土财主,手里竟然能随随便便拿出几百万两银子?
便是坐镇大明宫的太上皇,心里也忍不住地嘀咕起来。老四这是故作姿态啊,还是真的胸有成竹呢?
不等他们猜测多久,关于远洋船队扩增的消息便传开了,登时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十万两一个名额,五万两一条船,算下来其实是很划算的。跑一趟海贸,至少也有几十万两银子的进账。
只是他们心中仍有疑虑,当今那船队到底有多大规模,竟然就敢这么敞开了让人报名,也不怕货物太多,压沉了他这艘船?
就在京中也为船队暗潮汹涌的时候,南边又有消息传来。远洋船队新增了百余艘铁甲大船,每一艘都能数百万斤,可谓是庞然大物。且试航之后,船只速度快,航行平稳,安全性很高。
这一下,京城的勋贵富绅们便再也坐不住了。
大明宫中,太上皇仍是捧着药碗,只是原没之前喝得痛快。碗中药还剩下一半的时候,便递给了戴权,自己低叹一声道:“老四是个有办法的,竟然让他这么轻易地就找到了银子。去问问甄应嘉,那差事他还能不能干了?”
建造那样的海船,绝非一日之功,老四从尚未登基时便开始建了。可江南的甄应嘉却没有丝毫消息传来,是他太废物,还是有了异心呢?
第三十六回 升佥事贾琏入锦衣 盛夏天薛家进京城
在巨大利益之下,京城的各方势力没出任何幺蛾子,飞快地便完成了船队名额瓜分。便是老圣人和几位王爷都安静得很,事实上他们也不嫌银子太多。三月中才开始报名,只不过是五月底,远洋船队便完成了集结和载货,正式扬帆远航了。
送走了船队,赦大老爷躺在银票上睡了一觉,差点就没能爬起来上早朝。要知道,远洋船队可不是祜祜一个人的,那里面可有老爷的一半儿呢。
手头有了钱,南方长江沿岸的河工工程正式开始。大老爷不过是做了规划之后,便将一切事宜都交给了下面的两位侍郎。老爷他画画图纸,设计设计工艺还行,这种实干的事若是凑上去,一准儿是帮倒忙的。赦大老爷很有自知之明,利索地当了个甩手掌柜。
不过他也没有闲着,上回跟祜祜提了一嘴蒸汽机,就被惦记上了,整日里就催着他赶紧弄出来,皇帝陛下等着长见识呢。可那玩意儿嘴说容易,真要做出来就废姥姥劲儿了。赦大老爷连着在庄子上泡了两三个月,实在热得受不了,很干脆地撂挑子了。
回到他的伯爵府,坐在堆着冰山的书房里,灌下去两碗冰镇乌梅汤,赦大老爷舒畅地呻.吟一声,“爽,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琏儿如今忙什么呢,我在庄子上那么久,那孩子也不说去看看,就忙成这样?”大老爷正等着闺女和老儿子,顺口问一旁伺候的林之孝道。
“可不是忙着呢。圣上正追查户部亏空和国库欠银的事,全指着锦衣卫和兵马司的效力呢。琏二爷有时候忙的啊,好几日都不着家呢。这不,前儿二爷让人回来去了几件衣裳,说是有个大案子,怕是小半个月都回不来呢。”林之孝又替大老爷斟上一盏乌梅汤,笑着回道。
大老爷笑着呷了一口,点点旁边的椅子让林之孝坐下,有些发愁道:“往常他总闲着,我就想给他找点事做。可谁知他偏偏进了那衙门,忙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让我连个影儿都摸不着。而且……那活儿也忒得罪人了。唉——”
也是今年三月左右,贾琏被宇文祜调入锦衣卫北镇抚司,任指挥佥事,正四品。琏二爷从一个五品的虚衔同知,一跃成为实权在握的锦衣卫。
原本赦大老爷是不太想让他进锦衣卫的,毕竟厂卫虽是天子亲卫,名头却并不太好听,他的儿子不用去那里熬资历。可谁想琏儿就求到他跟前来,就是想到锦衣卫去,大老爷就有些傻眼了。
结果父子俩深谈一次后,大老爷到底顺从了儿子的意思。锦衣卫就锦衣卫吧,儿子高兴就好。左右有他看着呢,真到关键的时候,舍了脸去求祜祜,总能把儿子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