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十年的相依相伴,赵梓砚两人也会如同寻常人一般,有冲突,也会吵架,只是傅言卿成熟稳重,从来不会大动干火,冷战太磨人,她也甚少冷落赵梓砚,只是说清原由,罚那总爱讨乖的人去甘泉殿待几日。赵梓砚太过了解她,其实做事之前大多会顾虑她的心情,有些做错了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更不会对傅言卿发火,若她真生气了,却也乖得很,自个儿回甘泉殿,大多时候待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为下一次陪她挤些时间。
知道她在处理政务,傅言卿又怕真累着她,虽说赵梓砚并不想当皇帝,可是傅言卿却看得清楚,她比谁都认真,即使想黏着自己,也是将其他时间挪出来处理正事,若没她看着,这人总是忘了用膳休息。
一个满心心疼,一个乖觉体贴,这争吵从来持续不了半天,琉瑜几个便能看到她们殿下带着吃食,准时准点出现在御书房,随后两人便黏黏糊糊回了重华殿。
这样的日子虽说需要承受的很多,可是却也让傅言卿感到幸福。只是当皇帝着实太累,每日需得早早起床上朝,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遇到出了事,更是劳心劳力。虽说傅言卿努力想帮她,可赵梓砚心疼她累,总是借故自己处理,本就不好的身子,还犯了头痛的毛病。
原本两人是想等着赵勋满十八岁后,再正式退位,可是却不料出巡时竟然遇刺。当时傅言卿恰好染了风寒,可出巡一事早就准备妥当了,赵梓砚不能不去,只好留下傅言卿,让琉瑜琉璃好生照顾。
一路上赵梓砚都有些心神不宁,出宫前她才喂了傅言卿吃药,探了额头还是烫得很,也不知道几时能好,她心神不宁,警觉性也差了许多,而且这么多叫,虽也有刺客,可从来没人能近赵梓砚的身,可是偏偏此次,此刻居然混在了随行统卫之中,离赵梓砚御辇不过两步之遥。
起初不过是有人在远处放冷箭,引地整个队伍紧张不已,团团护住赵梓砚,哪曾想靠地最近的才是他们的杀招。眼看刺客都伏诛了,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结果左右突然扑出两人,一前一后分别刺向赵梓砚!
来者功夫十分了得,显然对于赵梓砚的身手有充分了解,下手又快又狠,这般近距离,换做谁都无可避免落下一剑穿心的结果,万幸是赵梓砚身手好,虽没避开,可也躲过了致命一刀,一掌逼开身后的刺客,身形急闪,在身前那把短刀刺进她腹部时,将人拍飞出去。
左右暗卫迅速将赵梓砚扶住团团护在中间,走在前面的赵勋脸色煞白,怒吼着赶紧派随行的太医过来,一行人快速调头回宫。
傅言卿本来不舒服,昏昏欲睡,结果外面小太监慌慌张张哭喊道:“陛下遇刺,请殿下速速前往甘泉殿!”
傅言卿一直相信赵梓砚的身手,心下虽慌却还存着侥幸,但当小禄子亦是狂奔而来,说赵梓砚重伤,傅言卿浑身都凉了。直接将身上碍事的宫袍脱了,御起轻功直往甘泉殿而去,看到地上被血染红的龙袍,傅言卿生平第三次觉得寒凉入骨。
万幸她冲进去后,发现赵梓砚脸色虽惨白,可还是清醒的,还能小声安慰自己,太医说失血虽多,可是并未伤及要害。
赵梓砚握着傅言卿的手,低声道:“对不住,又吓到你了。本来就病着,又要担心我了。”
傅言卿眼睛通红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她腹部透着血色的衣衫,低声道:“让我看看。”
赵梓砚笑了笑:“都包扎好了,你要拆开看么?”
傅言卿没说话,只是替她擦着额头疼出来的冷汗:“你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被伤到。”
赵梓砚抚了抚她的额头,好在退热了,心里稍安,她神色懊恼,这才缓声道:“有人直接混入了护卫队中,所以我才一回来便让小禄子去通知你,他估计吓到了,没说清,害你担心。”
“护卫队?”傅言卿脸色猛然一沉,目光直直透过屏风看向外面侯着的人。
赵梓砚摇了摇头:“不是勋儿,不过却也是他。”
傅言卿无奈,赵勋成长的很快,底下也有了自己的忠臣谋士,有些人怕是等不及,想替主子清路了。随即她眸子一寒,冷冷道:“忠心是好事,可是叛上谋逆,敢伤你,留不得。”
赵梓砚轻笑了下,却又皱眉捂住腹部,惹得傅言卿紧张凑过去扶,赵梓砚摇了摇头,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众大臣心急如焚,看着太子殿下入内更是心头发凉。果不其然,许久后里面才穿出极为压抑的哭声,随即便是皇后殿下撕心裂肺地哭喊,当李盛哭着陛下仙去时,一群人跪地哭做一团。
赵勋出来后,亦是满眼通红,脸色一脸惨白,他看着底下一干大臣,随即将目光落在兵部尚书身上,冷声道:“来人,兵部尚书薄成熹护驾不利,立刻除去他的官服,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殿下,殿下,臣冤枉,臣冤枉!”
赵勋凑近,狠狠看着他:“你不该动她,她是我的亲姑姑,你敢下手就做好觉悟。拉下去!”
赵勋站在殿前,望着里面,随即重重跪了下去,他似乎还是没做好,他想当皇帝,想和皇姑姑一样,可是他从没想过夺她的皇位,更没想要她的命,御下不力,他还差的远了。可是他也知道,皇姑姑想陪着傅姑姑,她教自己的够多了,剩下的该他自己走了。
当日宫内鸣丧龙钟,言说陛下驾崩,皇后悲痛欲绝,殉于御前。原本赵勋想让她担着太上皇的名号,可是赵梓砚却明白,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能二圣同朝,她们彻底消失了,对她们对赵勋都是最好的。
洛阳古道上,两侧树木都已抽出新芽,青葱翠绿的枝丫伸展开来,随着微风缓缓摇摆,此刻东边日出已然完全跳出山谷,悬于天际,撒下一片金黄。宽阔的古道上此刻十分安静,只是片刻后,一个带着竹斗笠黑衣男子驾着一辆马车出现在官道上,车轱辘发出的响声惊飞了一群停驻觅食的鸟儿,打破了一片沉静。
马车内一身白衣的女子颇为慵懒地躺在身后之人怀里,眸子微合,腰间一抹鹅黄色璎珞流苏,散在衣裙上,精致的五官犹如被人精雕细刻而成,美得让人赞叹,即使这般随意慵懒的姿态,也掩盖不住那一身贵气。
而身后之人却是低眸含笑,放松身子虚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得舒服些,神色宠溺而温柔。片刻后,她低了低头轻声道:“安儿,要睡着了么?”
闭着眼的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即抿出一丝笑,睁开墨色的眸子仰头看着身后的人,摇了摇头。
两人赫然便是已然双双身死的赵梓砚和傅言卿。时光荏苒,转眼里已经过了十年,岁月并未在两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更加成熟外,着实看不出两人都三十了。
傅言卿想可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低声道:“这般会疼么?”那日她们说服赵勋借刺杀诈死离开,赵梓砚在京城养了几天伤,等到伤口结痂愈合了,两人才悄悄离开。只是怕待久了生是非,赵梓砚便催着早日上路,她怕她伤口未好全。
赵梓砚坐起身,反手将她抱进了怀里:“莫担心,我没事的。”
傅言卿早就习惯了她的亲昵,也不多言,却是小心撑起身子怕压疼她,轻声道:“娘亲便留在京城么?”
赵梓砚轻轻叹了口气:“她看似不在意可是她同房道海之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她选择留下来,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不便插手。不过,我特地吩咐了鬼楼的弟子,及时给我消息,若娘亲想我们了,我们便回去接她。”
傅言卿点了点头:“那我们准备去哪呢?”两人走完全是临时起意,傅言卿甚至未来得及想两人去何处落脚。
赵梓砚脸上笑意盈盈:“交给我吧,我先带你去我们的家看看,随后,回大理,你都十年没回去了,定然想得紧。”
傅言卿微愣:“家?”
赵梓砚但笑不语,只是探出头道:“无言,你快些。”
当经过一个月的悠然赶路后,傅言卿和赵梓砚再次踏上益州,傅言卿看着有些陌生的益州城,心里有些感慨,当年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似乎在脑海存了许久如今,却是纷涌踏来。那时在一路上同赵梓砚发生的点点滴滴,如今回想起来,温馨而甜蜜,但亦是在这里,让她体会到了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和灰暗,也真正明白身边这人在她生命中占据了多大的分量。在益州,她们一起度过了她们感情中最为重要的时光,尤其是在锦屏山,所以傅言卿大概知晓赵梓砚要带她去哪了。
到了锦屏山,赵梓砚突然将傅言卿抱在了怀里,惹傅言卿低呼出声:“你作何?”
赵梓砚看着漫山碧树如荫,轻笑道:“当年可是卿儿抱着我上山下山,如今可轮到我了。”
傅言卿有些失笑:“幼稚。”
赵梓砚不理会她,脚下发力,几个起落间,沿着树木枝丫一路朝山上掠去,还未到院子,眼睛却被赵梓砚捂住了,傅言卿嘴角勾笑:“你神神秘秘的要干什么?”
赵梓砚似乎很开心,傅言卿窝在她怀里,能感觉到胸腔的震动,她低声道:“你看。”
眼睛上的手被挪开,人也站在了地上,她睁开眼,一时间呆呆愣在原地。
只见漫天的桃花,在春日的暖阳中娇艳粉嫩,挂满枝头,整整环绕着这座小院,已是五月底,桃花原本已经快要凋零,可是这一片连绵的桃林却还是繁花满树,地上粉白相间的桃花落了一地,风微微扬起,枝头摇曳间亦是带起漫天花瓣,美得让人惊叹。
傅言卿觉得她们也算老妇老妻了,一起十年了,而她其实都活了五十多年了,可是她一颗心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浪漫惊喜,扰得凌乱不堪。
赵梓砚笑着走过来,轻轻抱着她,低声道:“记得你和我说你喜欢桃花,总是提起大理那株桃树,我没办法替你弄来一颗如此大的桃树,便偷偷准备了这些年,给你一片桃林,它们等它的主人等了许多年了,如今阴差阳错,还能赶上它最后的花期,到是天公作美,卿儿福缘深厚。”
傅言卿伸手抱住她,鼻音有些重:“你又不是小年轻了,还弄这一套哄我。”
赵梓砚抱着她,轻轻晃着:“那你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