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侍卫送上夜行衣,夏成蹊替他宽衣解带,将衣服换上,最后紧紧抱着他,你答应了我的,一定平安归来,不能反悔,你若是反悔,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王也紧紧搂着他,话语沉着有力,承诺道:答应你,皇叔一定会平安归来。
夜色沉静,月色悄悄隐入云后,不见光亮,顾王一袭黑衣,与十名身手矫捷的侍卫一起融入这无边夜色中,不见身影。
夏成蹊站在营帐前,面前暮色弥漫,抬手,夏成蹊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得见眼前夜色苍茫,暗夜无边。
也不知在这营帐前站了有多久,久到夏成蹊连双腿都没了知觉,手心噙满了汗意,背后也被打湿了一大片。
直到那暮色缓缓落下,天地相接的地方露出一丝皓白,马蹄铮铮声从不远处疾行而来,勒马于前,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启禀皇上,顾王已将瑾申擒拿下狱,现已将宫中qíng势稳住,还请皇上回宫,主持大局。
夏成蹊这才松了口气,两条僵硬的腿朝后趔趄,若不是身侧侍卫眼疾手快,就要跪下去了。
稍稍稳住脚跟,问那侍卫道:顾王如何了?
顾王无碍。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夏成蹊喃喃自语,终究望着那冉冉升起的灼阳,泪流满面。
夏成蹊不知道昨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但在城门外见到顾王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他拥有了全世界。
顾王见他脸色不大好,眼眶微红,想必是昨夜一晚没睡,尽管千万般想将他搂入怀中,还是生生止住脚步,站定与他一米之外,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已将叛臣瑾申擒拿归案,还请皇上回宫。
顾王身后侍卫齐声道:请皇上回宫!
夏成蹊一眼望去,所见之人全数跪地低头。
上前几步,一手将顾王扶起,惦着脚尖,轻轻吻在他唇上,但这个吻不过一瞬,便飞快逃离。
夏成蹊以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悄声道:皇叔,瑾玉很高兴,你能信守承诺。
顾王笑着回应他,我不会骗你。
只这一句话,便够了。
夏成蹊在众人拥簇之下回了皇宫,皇宫内宫人侍卫井然有序,似乎这一切从未变过,就像是一场大梦,夏成蹊不曾出逃,瑾申不曾回来。
一回到皇宫,夏成蹊便迫不及待扒顾王的衣服,当看到顾王腰上一条一指宽的刀伤时,心疼得落泪。
怎么了?不过一点小伤而已。
这哪里是小伤,这么长,这么深,肯定很痛。
顾王仍由御医上药fèng合,夏成蹊在身侧一直嚷嚷让那太医轻点轻点,眼看着那太医手都抖了起来,顾王才失笑的将人搂在怀里,闷声道:抱着你,皇叔就不疼了。
太医也不敢看不敢听,专心致志的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伤口上。
好不容易处理好了,瑾玉又扯着那太医问东问西,顾王笑着让那太医退下了,别当心,没事。
夏成蹊看着那白色纱布包裹的腰间,轻轻抚了上去,皇叔,这几天你不能沾水,不能运动,要好好休养,知道吗?
皇叔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教训小孩子?
你是病人,就得听我的。
好,听你的,不过不能动是不是太皇叔还想着瑾玉能偿还皇叔的。
夏成蹊伏在他怀里,咬牙沉思了片刻,豁了出去,小声道:其实,皇叔躺着就好,不用动。
顾王一愣,他知道夏成蹊死要面子,chuáng事上从来不愿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qíng,今日没想到竟如此说,少不得是意外之喜。
你刚才说什么,皇叔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夏成蹊红了脸,我说,皇叔可以不用动,我也可以偿还皇叔。
不用动,是什么意思?
夏成蹊脸皮薄,被他再三追问早就忍不住了,气哄哄的站了起来,一跺脚,就是我自己动,行了吧。
顾王满意的笑了,行。
妈的好气啊。
见顾王开怀,夏成蹊趁机问道:皇叔,瑾申被关在哪里了?
在天牢。顾王还是那副含笑的模样,怎么?想去见见他?
夏成蹊点头,我想将真相告诉他,也免得他老说我抢了他东西。
我之前答应过你,留他一命,至于从此之后他如何处置,你自己斟酌着办吧,只要不让我再受一次伤便好了。
夏成蹊连连保证,皇叔你放心,我会解决好的,绝不会让他再有可乘之机。
去吧,一夜没睡,我也乏了。
那皇叔好好休息。夏成蹊贴心的为他盖好被子,像从前顾王为他掖被角一般帮他将被角掖好。
路福和白芷还在殿外伺候,一见夏成蹊,痛哭流涕。
奴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夏成蹊安抚了两人,想到之前助自己逃跑的陈震,不免心头大痛。
你们好好伺候王爷,朕有事,去天牢一趟。
是。
领着一gān侍卫,夏成蹊浩dàng朝天牢而去。
如今天牢可谓是被围得有如铜墙铁壁,蚊子也飞不出一只,夏成蹊到时,天牢的侍卫刚击毙几个来劫囚的暗卫。
人呢?
天牢的侍卫躬身领着夏成蹊往内走,越往内走,越发的yīn冷黑暗,空气中,泛着糜烂与腐臭的味道。
夏成蹊凝眉。
走到那天牢的尽头,这才瞧见颓靠在墙上的瑾申。
曾经风姿绰约俊朗潇洒的少年再也不复往日风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落寇之人,在这yīn冷腐朽的监牢里奄奄一息。
把门打开。
锁链哗啦作响,那侍卫将牢门打开,夏成蹊跨进,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被锁链紧紧勒在墙上的瑾申,低声道:兄长
瑾申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眼底渗着刻骨的冷冽。
你来了?
声音嘶哑,有血腥味扑面而来。
看我笑话?
夏成蹊挥手,牢外的人将准备的酒菜备上后躬身退下。
瑾申看着摆放在面前的酒菜,践行酒?
夏成蹊一言不发在他面前坐下,在他面前摆上一只酒杯,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瑾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毫不犹豫的便端起面前的这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酒!
当然是好酒,这酒可是当年我亲自酿的,埋在地下,已经八年了。
瑾申心思微动。
八年?哪个八年前?
你初到顾王府的八年前,夏成蹊笑道:你不知道,我悄悄埋了一坛酒,就等着以后长大了,可以一起喝。
瑾申又拿过夏成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多谢。
一时无言。
夏成蹊看着他全身鲜血淋漓,láng狈至极,听说你伤的很重,要不要我给你叫太医。
瑾申听了这话嗤笑了一声,懒懒靠在墙上,看着夏成蹊的眼睛,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什么?
我明明想夺了你的皇位,一度伤害你,你为什么还要对我露出这么同qíng的眼神,你在可怜我?不应该痛恨我吗?
夏成蹊垂眉,你是我兄长。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但我就是认定,你是我兄长。
为什么?
你是第一个,教我写字的人。
瑾申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兄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夏成蹊看着他,你之前说,是我抢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可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替你承担了你没承担的东西,那些年,我在冷宫,过得很不好,他们打我欺负我,我一个人谁在木板上,用一张破旧的棉被裹身,我真的很冷。
瑾申双唇紧抿,微微偏过头来。
我一直想有个人能保护我,尽管他不能将那些欺负我的人欺负回去,至少能在我冷的时候抱抱我,哥哥,那十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为你承受了你该承受的十年,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瑾申望着眼前的酒壶,一把拿起,灌进了嘴里。
无数浓香的美酒顺着下颚流下,浸染了胸前的衣襟。
血腥味,糜烂的腐臭味,夹着浓郁的酒香,充斥着yīn冷黑暗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