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呸了一口,将啃得gāngān净净的骨头吐出来,然后抬手擦擦嘴,yù言又止的看着他。
看着他脸上戴着的面具。
怎么了?青衣小哥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面具,在想什么呢?
如果他不是外公,这张面具又怎么说得过去?
要知道一个面具人脸上的面具,是跟他的生平以及xing格挂钩的,比如石中棠的面具眼泛桃花,曲老大的是最后跟女儿逛街时买的面具。
又不好直接问他是不是,眼角余光扫到地上那堆酱肘子吃剩的残渣,宁宁眼珠子一转问道:我在想我外婆的事。
哦?说来听听。
宁宁将中午家里发生的事qíng给他复述了一遍,然后眼皮子一翻,扮成刻薄大妈的模样,瘪瘪嘴,摇头摆脑的讽刺道:少在那倚老卖老,别以为你进了宁家门,就是宁家人,大伙可没忘记你的出身,没忘记你耍了什么下贱手段
不是的。青衣小哥笑着打断她的话,你外婆没有耍过什么下贱手段。
宁宁昂头看着他。
戴上面具是神,摘下面具是人。山花正烂漫,他在丛中笑,人人都爱他戴上面具的面孔,只有你外婆爱他摘下面具的面孔,哪怕贪图的只是他的美色,也足以让他欣慰了。
他是谁?
你外公啊。
你怎么知道我外公的事?
哈哈,我什么都知道。
宁宁目光闪烁一下,状似无意的问他:那你说,我要怎样才能成为楼主?
青衣小哥歪头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跟我来。
宁宁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路越来越崎岖,越来越难走,宁宁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没有了村子和油菜花田。
到了。青衣小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宁宁转头看去,见他抬手指着前方一处道:东西在那,你去挖出来。
挖出来?
宁宁看着前方,青糙落叶掩埋着什么?难不成是失踪的那张楼主面具?
找回了这张失踪的面具,她就是楼主?
带着一丝怀疑一丝期待,宁宁走了过去。
宁宁!停下!!闻雨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
却已经喊得迟了。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宁宁,结果两个人脚下一滑,一起滑了下去。
滑落的过程中,宁宁背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什么青糙什么落叶?她面前明明是一只枯井,她被骗了!
巨大坠落声从井底传来,之后又复归宁静。
闻雨,闻雨你怎么样了?许久之后,先响起的是宁宁的声音,叫了很多遍,却没有得到回音。
一双青布鞋踩着地上的落叶,慢慢走到井边,青衣小哥双手负在身后,弯腰往井里看。
井不算很深,但掉进去的人绝无可能靠自己爬上来,里面没有水,但铺着一层落叶,落叶上面抱着两个人,男的不省人事,女的抬头朝他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山河破碎,崇祯皇帝于煤山上吊,百姓流离,其中一部分人为了躲避清军乱贼,结伴往荒山里逃。青衣小哥低头看着她,带领这群人的,是宁家人的祖先,人生戏楼当时的楼主。
井底下暂时没了声音。
楼主最大的权利是什么,是他走到哪里,就能把人生戏楼带到哪里。青衣小哥说,看着身边跟着自己逃难的人一个个死去,当时的楼主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一个能让更多人活下来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牺牲。
逃难者里开始出现自愿者,为了能让更多人活下来,有的自愿成为面具人,有的自愿进入戏楼看戏,然后通过这场戏来改变众人此刻窘迫的命运。
这是一件高尚的事,也是一件危险的事。
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前进,有人退缩,直到最后,一群来自四海八荒,姓氏各不相同的难民,靠着人生戏楼的力量,最终抵达了世外桃源,建立起了宁家村。
明白了吗?宁家村是建立在牺牲上的。月色晦暗不清,面具后的表qíng更加晦暗不清,青衣小哥站在井边上,萧萧叶落,被风卷着从他身旁chuī过,他俯视井中的宁宁,温柔笑道,你牺牲他,我就拉你上来,手把手教你怎么当楼主。
宁宁楞了下,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闻雨。
为了守护自己,而流血不已的闻雨。
第151章 牺牲
第一日,无水。
宁宁舔了舔gān涩的嘴唇,昂头看看,圆圆井外传来知了的叫声。
我们这是在哪?一个同样gān涩的声音响起。
宁宁低下头,看见闻雨终于醒了,一缕阳光照进井里,落在他带些淤青的脸上。
在井里。宁宁说。
闻雨单手撑地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扎起来,重又跌回原处,脑袋枕在宁宁的膝盖下,闭了一会儿眼睛,才重又睁眼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想不开?
宁宁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闻雨是看不见青衣小哥的,所以在他看来,宁宁不是被人骗进井里的,而是自发自愿的往井里跳的。
正当宁宁思考着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时,闻雨忽然问:有过后悔的事吗?
突然问这个gān嘛?宁宁点点头。
有过暗恋的对象吗?闻雨又问。
宁宁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
当然也有想买却没买到的衣服,想吃还没吃到的美食吧?闻雨微微一笑,落在他脸上的阳光那样明媚,却明媚不过他的笑容,所以你还沮丧什么?返老还童,变成年少时的自己,意味着很多事qíng可以重来,很多遗憾可以弥补,这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沮丧。宁宁说,她可不是因为这种理由而掉井里的。
没有最好。闻雨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如果有,就看看我,我头发都白了,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
裴玄才是糟老头子呢,你不是。宁宁脑袋一偏,避开他的手,别把我当成小孩子。
但她很块发现,跟他相比她的确是个小孩子。
第二日,无食。
宁宁睁开眼睛,希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噩梦,然后落入眼帘的是一只圆圆的井口,知了的叫声透过井口传来。
原来不是梦啊。
转头看了眼闻雨,他脑袋上的伤口结疤了,但气息反而更弱了弱的让宁宁忍不住将脸凑过去,像只嗅人的小动物一样,直到嗅到了他微弱的呼吸,才松了口气。
这样下去可不行。
宁宁清了清喉咙,仰面朝井口喊道:救命!
这么小的声音,连一只知了都比不上,哪里喊得来救兵?
救命啊!宁宁又放大了一点音量,结果扯动的不是嗓子,而是胃,她抱住自己的肚子,觉得前胸已经贴住了后背,因为饥饿,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无法承受任何一点能量的消耗了。
救命!救命,救命哎。宁宁忍不住耷拉下脑袋,低声呢喃,我好饿啊
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在宁宁luǒ。露出的后颈上。
宁宁条件反she的反手一摸,然后
啊啊啊啊!!
整个井里都回dàng着宁宁的惨叫声。
宁宁疯了似的上蹿下跳,两只手不停拍打自己的身体,但就是不敢拍打自己的后颈,因为那里有一条虫。
过来。一个无可奈何的声音响起。
宁宁转头一看,见闻雨已经醒了,急忙将自己的后颈凑过去,嘴里不停呜咽:快帮我拿掉!!啊!!我感觉它要往我衣服里面爬了!!
闻雨伸手把虫子拿走了。
宁宁立刻惊弓之鸟般的跳得老远,背部紧紧挨着井壁,眼睛死死盯着闻雨手里抓住的那只通体青色,正在扭动的肥虫,颈后被它爬过的地方又起了一层jī皮疙瘩。
你还不快把它丢掉。宁宁一脸嫌恶的说。
为什么要丢?闻雨却笑了起来,看着手里的虫子说,营养丰富,蛋白质含量很高,这可是我们的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