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虹在小芳过来说明早9点走, 就立即让小艳帮着准备明天游泳要带的衣物,自己继续陪儿子背书。等陪着儿子完成今天的半小时计划后,她觉得今天比哪一天都累, 似乎有精疲力竭之感了。
“小艳,你先带潘嘉去睡觉。”
“妈妈, 我今天要跟你睡觉。”潘嘉不肯跟小艳走,他的理由很充分:“我今天都背好了,爸爸还上夜班。”
严虹努力压住心底翻涌的烦躁,耐心对儿子说:“宝宝,妈妈今晚还没看自己的书呢。你要跟妈妈睡可以,你得自己先去睡,妈妈要看完书才能睡觉的。”
潘嘉点头,能去大床睡觉就好。
他很懂事儿地说:“妈妈你也早点儿睡觉。姥姥说睡晚了长皱纹。”
前一句让严虹欣慰,后一句让严虹气恼。她挥挥手, 让小艳赶紧带孩子走, 嘴里还跟儿子较劲儿:“你妈妈我才不会长皱纹呢。”
等主卧房的声音没有了, 严虹看着摊开的书却看不进去了。那个潘嘉不如穆彧的念头又冒出来了。这让她心慌气躁。
还没上学就差了这么多, 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 严虹根本就没必要这么紧张。不说她和李敏一样没有让孩子以弹琴为生的打算, 而且对潘嘉和穆彧这样四周岁开始学钢琴的小儿来说,学得快慢不仅和孩子有关,也和老师有关。对绝大部分的孩子来说,潘嘉的速度才是正常的。
也就穆彧在谢苏宝和柴玉娇这俩“小老师”的教导下,才有这么快的进度。认真考究起来, 他的基础肯定不如潘嘉的扎实。
可严虹此刻不会这么想啊。
她能想到的就是李敏和穆杰压根就没想让孩子将来以弹钢琴为生, 甚至没有给穆彧买钢琴的打算, 不然去年春天李敏就跟自己一起买钢琴了。后来听说穆彧跟着陈家老爷子学了古琴, 也没见李敏有什么热心。严虹明了李敏的想法,她就是抱着让穆彧有人玩的态度,所以随便那俩孩子怎么“教”穆彧的。
只是人家孩子随便玩都比自家孩子盯着学的效果好,这怎么能不令人心烦气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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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一切还与柴玉娇有关。
柴玉娇因为在钢琴方面的天赋不如谢苏宝,她在努力追赶谢苏宝的同时,她需要一个陪练。确切说她需要一个心理安慰。需要一个与自己、与谢苏宝的关系都密切、但还不如她的人仰望自己。而懵懵懂懂的穆彧,恰好是符合她这种要求的。
于是柴玉娇开始闹她爸爸妈妈:“把露露接来,我就好好练琴。”
这让她妈妈麻醉科刘主任万分恼火,家里好容易攒点儿钱,都花在闺女身上了,如今还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条件,可对孩子讲不通道理还舍不得打孩子的她,便遮遮掩掩地、用开玩笑的方式,跟李敏说了自家孩子的要求。
李敏听说有人愿意带穆彧,每晚上一个半小时,她就非常开心了。立即答应每天晚饭后,把穆彧送到柴主任家的楼下。由柴主任抱上5楼就可以。柴主任不仅要下来接孩子、还要负责把孩子再给李敏送回去。有时候柴主任夜班,这个工作就由谢逊承担。
刘主任非常感谢李敏的帮忙,再三保证会好好对穆彧。
但这事儿对李敏来说,有小芳带着尿布、换洗的衣服等跟着、看着,又在柴主任的眼皮底下,她也不怕穆彧被柴玉娇欺负了。她把送孩子权当饭后散步,送完孩子就回家看书。
而柴玉娇见穆彧来了,还能稳当地坐在琴凳上陪自己(忽略他偶尔伸手乱按),绝对是一个好陪练。所以她不仅自己能好好练琴,还想教穆彧弹琴。
但李敏以孩子太小、弹琴太早会影响指骨的发育,严令柴玉娇要等穆彧满4周岁才能弹琴。
于是柴玉娇就做了变通,她学自己老师的视唱练耳,开始教穆彧听自己弹琴。然后谢苏宝发现穆彧跟着钢琴“啊啊”的挺有趣,也加入了教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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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成李敏把孩子送过去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穆彧喜欢粘着潘嘉玩,潘嘉却嫌弃穆彧。在穆彧兜着尿布能爬、会表达自己意愿的时候,就很愿意找对门比他大半岁多的潘嘉玩。小孩子喜欢粘着比自己大一点儿的孩子是常态,但大一点儿的孩子正相反。
自诩为大孩子的潘嘉讨厌包尿布的穆彧。
潘嘉更喜欢能跑利索的霍星,然后是能跟着跑的宫健和吴双。这仨孩子在霍星的影响下,都很嫌弃穆彧这个四足动物。
可穆彧需要玩伴儿啊。
李敏使出浑身解数,严虹也极力配合。俩人尝试哄潘嘉带着穆彧玩,但效果都不怎么地。而且随着月龄的增加,等终于能跑利索的穆彧在满两周岁之前,也就是在1994年9月1号,提前三个月被爬二班的老师“欢送”去小小班。
“他能跑利索了,又长得高,说话也清楚,你放心,他到小小班绝对适应得了。”爬班的老师极力让李敏相信自己。若是能把穆彧提前送走,一定给佛祖多烧三柱香。
等穆彧跟潘嘉“混”到一个班后,美滋滋的穆彧心花怒放,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他都屁颠颠地跟在潘嘉的后面。可是好日子没出一个星期,俩人的矛盾就摊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才上小小班的穆彧,在用一周的时间熟悉了班级同学后,他就想继续其在爬班的“领导”地位。可这不是爬班啊,孩子头的霍星不能忍受,潘嘉也不愿意接受……然后穆彧被霍星率领的小团体排斥了。
穆彧开始跟潘嘉、霍星较劲。
较劲的结果愁死了管小小班的老师。哪个孩子家长她们也不想得罪。
老师不止一次向李敏告状:“一眼看不到,穆彧就能把别的孩子整哭。我们都把穆彧和霍星分到对角线坐着了,他们还能打到一起去。”
“两个老师看一个班,我们得专门用一个人看穆彧。”
这么说话的老师是告刁状了,看霍星和穆彧俩孩子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但看穆彧一个还容易点儿。
李敏尴尬了无数次。偏穆彧坚持要妈妈接……唉!
穆彧白天跟潘嘉打架,晚上母子俩还去潘家吃饭。李敏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厚了n倍。偏穆彧这孩子吧,说话比潘嘉利索,但凡潘嘉先跟他动手了,他就找潘叔叔告状。
潘志能怎么办,他只能说自己儿子:“你大,你怎么能先动手打弟弟呢。”
若是穆彧先动手,潘嘉被打、吃亏回来了,潘志当着李敏的面,只能说:“你当哥哥的,得让着弟弟一点儿。”
这令潘嘉更讨厌穆彧了。
而吴双在这一年也发展出唯我独尊的架势,但他同时还很娇气,半点儿不如他的心意,他就咧咧地哭鼻子,还跟来接自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告状:“穆彧……”
小小班的阿姨愁死了,每天跟来接这几个孩子的家长或保姆抱怨:“她们那几个当妈妈的关系那么好,可这几个孩子天天打架。霍星……穆彧……潘嘉……”
巴拉巴拉,几个家长只能陪笑。最小的没到两周岁,最大才两岁半,每天早晨送来前都有叮嘱别打架,可这不是说了没用嘛。
从孩子去托儿所,不说在小小班了,李敏都不知道给别人道歉多少次了。穆彧打哭别人要道歉;穆彧被打哭了,她再心疼,也要坚强地接受别人的道歉。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如小兽一般地试探世界的时候,李敏也不能动手打蔫了孩子、让他成别人的跟班,可反复讲道理,没有一点儿用。
愁得她自觉白头发都要出来了。
偏穆杰还凑火:“小孩子跟小动物一样,这个打架是摸索个人在群体里地位的一种方式。就那小拳头也打不伤的。你就放手让孩子自己去探索。来来来,穆彧,爸爸跟你说打架跟打仗一样,咱们得先占住理……”
他巴拉了一顿后,总结起来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敏觉得是那么回事儿。
但穆杰对孩子接着的教导就是:“儿咂,你再有理,你也得有实力让人听你讲道理,得有实力捍卫你的道理。这个通常是打服了之后再讲理,比较有效果。来来来,爸爸教你军体拳。咱们得这么出拳。”
穆彧听完了父亲的军事理论,不知道真懂还是假懂,但他就开始跟着父亲蹲马步,练打拳,还似模似样的。
这就令李敏火大了。
于是两口子为教育孩子开始辩论,辩来辩去的,自然会升级到争吵的程度……然后吵到楼上石主任都下来劝架了。
可劝架只是暂停了争吵,并没有解决孩子在托儿所打架的问题,没有解决穆彧打人越来越有章法的问题,没有解决俩口子之间才暴露出来的意识形态的差异。
每个星期天都继续吵嘴干仗。
丢死人了!
而父母这样,导致穆彧回到托儿所那儿,更跟潘嘉和霍星较劲儿了。
那霍星呢,面对穆彧的不服从“领导”,那坚决是零容忍的。这小丫头进爬班就是班级的霸主,更别说她升到小小班时,还随身带了潘嘉这个忠实的拥护者了。但她虽然嘴皮子溜,还有个六六是她的跟屁虫,但六六不是能动手帮她打架的性格啊。
往往她趁着老师的不注意才溜到穆彧附近,就被穆彧先下手为强了……老师每看到她离开座位的距离比较远,往往就要先问她为什么离开座位。
所以她跟穆彧动手,打一次输一次不说,还因为没理,没少挨批评。可那小丫头在老师看紧穆彧的情况下,居然不知进退地还要较劲到底。
愁得李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师姐。
穆杰跟李敏连着辩论了几周,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穆杰认识到辩论解决不了俩人在教育孩子上的分歧。为避免沦为客房的常住人口,他就跟李敏商量,“要不咱们让小芳陪穆彧去小小班算了。咱们自带看孩子的人,护着穆彧不挨打,那个,我是说让穆彧没有机会跟别的孩子打架。”
唉!
穆杰也觉得自己难死了。
恰好天冷了,穆彧有时候上厕所来不及,就会尿了棉裤。李敏以此为借口,把他留在家里,让小芳陪他在家玩。
三轮车,在家里随便骑。撞脏墙面,不用管。
艺体的软皮球,随便在家里怎么扔。砸坏东西了,人没伤到就好。
但孩子是需要有小伙伴的环境啊!
所以哪怕柴玉娇和谢苏宝把穆彧当成会跑的玩具,李敏都随便他俩带穆彧玩。他俩教穆彧“听”钢琴,怎么听,听什么,李敏一概不管不问。最后那俩放飞的小老师,后来那就是自己学什么就给穆彧讲什么,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了。
这样“玩”的结果,就是穆彧对音乐的感悟、感知能力,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孩子。至于穆彧的识音能力,是不是这么来的,穆杰和李敏不知道,他俩也没想关心这个。
这样长大的穆彧,在音乐方面的启蒙教育就比潘嘉早了快两年。再说穆彧还早早学了古琴,他比潘嘉的钢琴进度快,真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跟着在春节后,穆彧就去了陈家。陈家老爷子教导穆彧弹琴可不是从枯燥的指法教起。他会模拟一段水流的声音或者是风声等,让穆彧闭着眼睛用耳朵去感受,然后手把手地让穆彧在琴上“弹”出来听到的声音。等他教穆彧《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时,那都是用“唱”来教的,悠扬顿挫地去“唱”。
祖孙俩每天弹古琴、唱古诗文。
这样的做法,让穆彧还不到三周岁就能轻松地唱完《百家姓》、《三字经》,四周岁的时候能唱完《千字文》了,还有李敏没听说过的什么《声韵》等。
一老两小的交叉教学,在潘嘉今年的生日时展现了出人意料的结果——穆彧能用古琴表达花开了、他心里的喜悦;他能透过柴玉娇的小狗圆舞曲,“看到”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嬉戏;也能从谢苏宝演奏的进行曲里,听出来开战前的紧张和杀气……
到今天晚上,就是严虹才看到的穆彧钢琴的进度了。只看到了结果,让她的烦躁可怎么纾解呢?再说,也没人能给她说明白穆彧这两年在音乐方面所接受的启蒙教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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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严虹的烦恼了,咱们看看借开会、去临海市散心的谢逊。
他参加的这个 “腹腔镜临床应用和研究进展”会议,是由东北三省的普外科协会联合举办、全国著名的某家医疗器械厂家协办的,目的自然有推国产腹腔镜的意思。谢逊在医药代表的“爱国就用国产器械”的大标题下,也想利用周末给自己放个假,轻松两天,跟梁主任商量后,早早允诺了此事。
可是他中午才到的临海市,正吃午饭呢,梁主任就打电话跟他商议想不想做肝移植手术。供体和受体的条件一摆出来,谢逊立即就坐不住。
他说:“主任,我马上回去。”
“不用。老石还没说什么时候能拿到供肝。”
谢逊差点儿在众目睽睽之下翻白眼了。供体什么时候到手你老都没确定,你现在打电话给我是要干什么?难道就不能让我好好轻松两天?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的,但嘴上还很尊敬地回答梁主任:“那我就随时待命了。”
梁主任很满意。
然后谢逊检查了备用电池,还把手机的震动和铃声一起打开。下午开会更是时刻小心裤兜里的手机,是不是有梁主任的电话,千万别错过了。
但手机安静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