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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在上方的金制凤凰机械地将头低垂至一定角度,原地扇动双翼,喉间涌出一声清脆的啼鸣。这是只报时的鸟儿,现在是酉时,日入。
    有两颗珠子绕着凤凰缓慢移动,略大点的散发着温暖柔和的淡橘色光,它象征太阳,负责照亮凤凰的双眸。自然,小点的便象征月亮了。它是颗夜明珠,只有太阳光芒尽散,四角烛台尽灭之时,才能见到它的冷光。
    换做人间,这颗夜明珠就是高楼里闪着“安全出口”四个字儿的指示灯,只有等到停电的时候,才会被人注意到淡绿色的光。
    这是间密室,就陈设而论,不可谓不精致堂皇。只是这些陈设,自十年前起就没变动过。四角高大的青铜烛台腾着永不熄灭的火苗,太阳每日都尽职尽责地照亮凤凰的眸子。十年,不见月光。
    说是密室,还是伸展着一条黑漆漆的长廊的。这条长廊隐在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后,只是那面嵌有铜镜的墙,十年未曾移动过。
    与铜镜遥遥相对的,是张典雅的檀木案几,上面端放着一张瑟。不似音坊、琴坊中常见到的弦乐器,这张瑟足足有五十根弦,一弦一柱。它唤作锦瑟,又作五十弦,是集三界众鬼精魄凝成的器物。
    锦瑟奏出来的曲子,远远比有二十五根弦的普通瑟悲凉的多,似众鬼悲泣,听者闻之断肠。这是它的音色,自它诞生之日起,就注定弹不出世间婉转动听的音调。
    檀木案几后,跪坐着一位姑娘,也就是刚刚及笄的模样,皮肤白皙,双瞳剪水,极富灵气。她着一身淡青色裙裳,乌黑的长发不加修饰地披散着,已然垂至绒毯。姑娘的左手佩戴着一条石榴石手链,绕腕三圈,在烛火的照映下跳动着暗红色的光,隐隐似血。
    她是锦瑟的主人,名如其瑟,堇色。
    堇色神情专注,模样惹人怜爱,手指不断地在琴弦上拨来弄去,似乎在与五十弦讲着悄悄话。有些姑娘确有这样的癖好,对亲人也说不出的话统统塞给陪伴自己的玩具们。像这种玩具,连嘴都没有,怎会把主人那点儿小心事宣之于口?
    起声紧随着尾音奏响,连堇色自己都吓了一跳。也罢,既然开始了,就再弹一遍吧。她继续娴熟地挑指拨弦,悄悄话讲了一遍又一遍。起初五十弦还作出些许回应,后来,或许是厌烦了这个唠唠叨叨的小姑娘,五十弦再无半点回应了,乖巧地躺在案几上任她拨来弄去。
    最后一根弦震颤,堇色及时收手。深深地吐纳一番后,她的脸上泛起明媚的笑容,满意地听着镇魂曲的最后一调袅袅直上,最终消散在凤凰的尾翼间。四天,不,五天前,五十弦喷涌出的暗墨色邪气,几乎完全隐去了凤凰的金色光芒。而现在,所见清晰,半点邪气的影子都寻不到了。
    她懒懒地欠着呵气,伏在五十弦上闭目养神。随着突兀的声响,铜镜里的五十弦略微晃动,之后就偏移地一发不可收。正对着姑娘的那面墙竟然缓缓地移动了,露出隐在其后的暗道。堇色闻声抬头,满脸惊讶。果然,少年轻声道,“小红,从今天起,你就要跟着你赏肃哥哥走天涯了。你要记住,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你,没有什么人能让你屈服。好好活下去。”
    一盏茶,十里外。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浮炀一拳砸向读书人,丝毫不管这个人有伤在身。读书人闪身躲过,并没有还手。眨眼的工夫,两人就齐齐冲出三丈远。
    “何出此言?”读书人的声音平淡如水,惹得狐狸愈发攥紧拳头。一双邪眸凛冽如戟,他是真的动怒了。
    “禾余家上下百余人都死在了焚置铁骑下!他进焚置,怎么向他那个蠢货老爹交代!”
    “要加入白虎焚置的,是飒沧浪,不是禾余炳。”
    浮炀闻言蓦地一顿,本已经拽住读书人衣襟的手发颤。冗长的沉默后,还是缓缓地松开他。
    “他只是个孩子。我没有资格剥夺一个孩子的愿望。最有资格的人是你,但你若这样做,又为何十五年不告诉他,他的身世,他爹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家是怎样的一个名门望族。”
    “教唆他去报仇吗?凭他一个,单挑百万焚置,白白送死吗……他不该,被这些拖累。”狐狸自问似的,声音愈来愈低沉,最终变得微不可闻。旋即他疲惫地垂下头,抬手扶住前额,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压制住自记忆深处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的血腥画面。
    禾余全府,血洗清街。
    半晌,狐狸不言不语地转身离开。赏肃目视那抹耀眼的火红色渐行渐远,拂袖择另一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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