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河怔了怔,似是没有预想到这样的问题,一时沉默依旧,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问,是因为你都知道,对吗?”舒窈没有停顿,继续问道。
实则这一句,根本就不是疑问的语气,更像是一个陈述句,陈述她揭开他默默关注的伪装。
他还会为她付出一切,却不会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做任何打扰。
而为了找到他,舒窈也可谓不择手段了。
程昱一直与孟星河保持着联系,尽管孟星河已经离开ms八个月之久,他却可以轻易掌握公司的所有动向,辅导程昱完成许多诸如入市前后股票操作和投融资方面的核心处理手段,这些是舒家和孟家都不知道的,当然,如果不是舒窈私自调查了程昱的个人电话,也不会知道。
孟星河没有否认,他幽长的眼睫慢慢垂落下去,苍白修长的手指紧紧相扣,有些不安地放在桌面上。
“对不起......阿窈,我之后,不再这么做了......你别生气......”
他语声轻低,尾音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舒窈听得皱起眉头来,不过是一句问话,却能够让他如此紧张,他是有多么害怕她发火啊?
绕过餐桌,舒窈走去他身前蹲下来,一如新年时他哄她的时候那样,虔诚又认真地仰视着他苍白发汗的面庞,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轻柔下去:“我没有生气,星河,你看着我,别怕,好吗?”
舒窈此生最大的进步,就是在他惊弓之鸟般的怯懦乖巧中,学会了怎样温柔,又怎样坚定,原来耐心的驱动力不是得体的教养,而是沉埋心底深厚的爱意。
温暖的掌心将他冰凉微汗的手覆盖,尽管她的手比他小了许多,但她尽全力地包裹住他的手,像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去给他一点点足以撼动世界的温暖。
他蜷缩的湿冷手心里空无一物,而她包裹拳头的手掌中,却是她所有的希望。
他看到了,她也明白他看到了。
然而他默了默,素白手指微颤,轻轻推开了她的手掌,无色的唇瓣挽了挽,一个涩然又勉强的弧度:“谢谢阿窈,我没事的。”
==========
足够客气,也足够礼貌,却听得舒窈鼻头一酸,她仓促低下头去,眨巴眨巴眼睛,让冗长的睫毛消化掉不合时宜的泪珠,再抬起头来,面上仍保持着尽可能的恬淡:“你看,天色都这么晚了,我大老远跑来,你总不好把我赶出去吧?”
他闻言笑容落下去片刻,似在思忖,彷徨的神情很快又卷土重来,他将收回身前的手指紧紧绞起,避开她视线的眼神闪烁不定:“阿窈,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我都会尽可能去做,真的,你不必......不必这样为难......”
看着他刻意与她保持的一尺半距离,舒窈叹气,兀自委屈道:“我被家里赶出来了,现在没地方去,要是你也赶我走,那我还是走吧。”
现在撒谎都不兴先打个草稿的吗?
孟星河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仿佛还没从疑惑中缓过来,却是先多了一份担忧:“没有,没有赶阿窈,阿窈可以住进来的。”
只要她愿意,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可以自由来去。
话音未落,舒窈喜笑颜开:“那就行,我今天又是做饭又是生火都好累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中了她的圈套。
孟星河抿了抿苍白的唇线,语声尤带温和:“我去调一下锅炉房的水温,阿窈要先洗个热水澡吗?”
她洗澡总喜欢很烫的水,而他体温偏低,旧宅的热水温度无法智能调节,只能手动调整锅炉设定恒温,舒窈此刻觉得,原来一个人的体贴,真的可以细致到生活中的每一处微渺。
杏眸滴溜溜一亮,舒窈忙不迭点头,飞快地冲去客厅她摊开的行李箱里翻找睡衣,选了套温暖柔软的纯棉睡裙,小心机地配上了蕾丝的三角杯内衣。
然而当舒窈撩着刚吹干的头发,摆出自以为很性感的姿势推开二楼卧室的房门时,收拾整齐并且空无一人的房间像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她十成十的冷静。
旧宅拢共两层上下三个房间,舒窈一一翻过去,果然在一楼的小房间里找到了孟星河,他换好了睡衣坐在床沿,一手端着玻璃杯,一手拿着药瓶的盖子,盖子里堆着花花绿绿的十几片药剂,粗略扫过去也有六七种之多。
猝然被推门进来的舒窈吓到,孟星河拿着水杯的手剧烈抖了抖,水从玻璃杯里洒出来,打湿了他的膝盖,他有些局促地将右手的药片收到背后去,佯作镇定地将水杯放回桌面,温声道:“阿窈需要什么吗?”
“需要你。”舒窈没好气地接话:“为什么自己跑下楼睡?”
孟星河被她噎得一窒,反倒十分惑然地看向她,似乎没能理清楚这番对话的逻辑。高浓度药剂对脑神经的损伤作用还是很明显的,比如他的思维常常会卡壳或者停顿,连说话也慢了半拍,愈发让人丧失耐心。
按照舒窈的脾气,向来是又要发火的,于是孟星河强迫自己最可能快速地做出解答:“我......晚上会有点吵,在楼下的话会安静一点......”
“吵?”舒窈歪头,孟星河的睡相不说睡美人一般泯然恬静,倒也算得上安静的美男子一枚,何时能与吵字挂上钩?舒窈打量他片刻,玩笑道:“你也开始打鼾了?”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又在思忖片刻后点起了头:“嗯。”
舒窈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场:“那还挺稀奇的,我想见识一下。”说着,大步流星走过去,洋洋洒洒凑到他身边坐下,环视屋内:“这张床是小了点,不过也可以凑合?”
今日的舒窈,可真的是将过往二十八年积攒下来的脸皮全都用上了,粘着他的决心比吃了秤砣还坚定。
大概从她撕毁离婚协议书开始,就没有准备再端着什么身段来见他了,舒家教养得体的继承人留在了公司,跑出来寻找他的,是十多年前合欢树上跳下来的娇俏小姑娘,矫情撒泼样样在行,理智端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