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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里女童在这激烈的打斗里搂不住他,竟手滑掉了下去,瞬间被鞭绳拖住瘦弱双脚。
    戚慎脸色一变,挥剑去追,陆军察觉此法能带动他方向,开始有意利用女童诱他入阵。
    就在陆军的鞭子快将女童凌空抛下时,戚慎奋力凌空跃起,听到项焉急喝“不要”,他中计了。
    女童被摔倒在地,而冰冷的剑却直击他心口,他已经避让不及,瞬间感到一阵疼痛。
    哐当。
    那块铜镜从他怀里掉落在地,匝起烟尘。
    他目光都落在那面铜镜上,镜面已被打磨得能看清模样了,他原本今日就要送给景辛的。
    扑身去捡,那铜镜早被刺破了洞,他满目猩红。
    鞭绳凌空卷走他手上的铜镜,摔到别处。
    戚慎跃起去捡,裴师像是发现这铜镜比女童的命还重要,来了兴致,故意变换方向,如逗兽犬。
    陆军哈哈大笑,裴师喝道:“狗天子,你作恶多端,若向我军君上磕头谢罪今日我便留你全尸。”
    戚慎望着那面不断被甩开的铜镜,紧紧眯起眼眸,手掌紧握成拳。
    在陆军肆意的大笑里,他忽然凌空跃到女童身前,挥剑刺入钳制女童的那名士兵体内,一把抱过孩子。
    裴师不料他连铜镜都不要了,也知方才那一剑被他心口的铜镜所挡,喝道:“别让狗天子跑了!”
    这是千人的阵。
    内外扩散,无数重围,随人数变换阵型。
    项焉领兵厮杀,终于冲破重围,但最内层的陆军却都是精兵良将,他一时无法破入阵中。他眼睁睁望着戚慎已经悬殊不敌,这位桀骜的天子因为一个女童受制于人,早已顾不上如何破阵。
    裴师望着手上这个随手一捏就会断气的女童,朝马背下的戚慎喝道:“跪下,说你是畜生!”
    戚慎恼羞挥剑斩杀冲过来的陆军,敌人的血染红了他的盔甲。
    裴师捏紧女童脖子,女童脸色逐渐铁青。
    他急喝:“放手!”
    “我陆国惩暴除恶,自古变法死伤无数,若能以数千稚童的性命换来天下太平,我裴师无愧!杀个孩子算什么,杀光十城换来国泰民安,即便入地狱我裴师也甘愿!”他是武将,力气太重,女童凌空的双脚都已不再乱蹬。
    天地之间,战声雷雷,一道噌然声划破这战声里,那样清晰。
    戚慎跪了。
    盔甲噌然作响,他脊背长而挺拔,满地硝烟疮痍,他跪在遍野横尸里。
    裴师说不出这感觉,极为震撼,热血里又燃起无尽快感。手上力道渐松,女童喘过气来,在他掌心里吓得连哭都不敢,惶恐求助地面的戚慎。可他想说此人自身都难保,而且此人是暴君,比他还可怕,根本不值得求助。
    他与陆扶疾一样的年龄,也有同样的夙愿,剿灭暴君,肃清一切残暴势力,还天下一个太平。陆扶疾看中他,在陆国给予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承诺战争胜利后他会是开国第一大将。
    他参战是极对的,哪怕杀敌无数都不及这一生能让一个桀骜不驯的天子跪在他身前带给他的冲击强。
    裴师喝道:“你杀虐无数,可曾想过那些枉死的百姓?”
    戚慎沉默无言。
    “五国诸侯为博你开心各处搜寻奇珍异宝,你可曾想过苦不堪言的天下子民?”
    戚慎还是不言。
    裴师提着女童跃下马背,在戚慎身前绕圈,忽然提剑欲刺去,被戚慎灵巧搏回。
    裴师冷喝:“你大可还手,但我的剑一定先划破这女童脖子。”
    女童瑟缩成一团,那样可怜。
    戚慎握紧手上的剑,在权衡如何救下孩子。若他没有一击就中,女童很可能活不下去。若无这个孩子,他不会这样受制于人。他静待着时机,却被裴师突然使出的剑砍向膝盖。
    剑刃刺破盔甲,血缓缓自他膝盖下蔓延。
    这如剥骨抽筋的痛,戚慎却始终未吭一言。
    裴师恼喝:“狗天子,想救这女童的命是么,既然这么不怕死,那你拿起这剑刺入自己心口,我便放过这女童。”
    戚慎望着被裴师钳制的孩子,小女孩哭花了眼,惶恐的大眼睛里再也不见清澈,而是无尽的惊恐。
    他心骤然一痛,比膝盖入骨的疼还灼烈。
    女童是他,是他幼年时候的模样。
    因为他,他连累了这么多孩子受苦,他体会过幼年时的虐待,他不忍戚容嘉尝他受过的苦,也不想天下间的稚子经受苦难,可他还是连累了这些单纯无辜的孩子。
    他望着那女童,声色温和:“别怕,你娘呢?”
    女童不敢回答,在他温和眼神的鼓励下终于奶声奶气地哭颤:“娘……娘在家里等佩佩。”
    戚慎笑起:“别哭,我是天子,会护佩佩回家找娘。”
    他忽然眸光一动,瞧见身后冲来的秦无恒。
    马背上,秦无恒与陆扶疾同乘一骑,正用剑抵着陆扶疾脖子。
    秦无恒扬声喝道:“陆公在我手里,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裴师震惊回头,戚慎一瞬间跃起,挥剑刺入他腹部救下了女童佩佩。
    两军混战,陆军主帅都在敌人手上,已经不敢再妄动。
    戚慎被项焉护送出战场,女童转交给了士兵保护。
    项焉策马冲出驼峰岭,却发现还有陆军守在此地,且布下围剿阵,出招阴毒。
    他渐渐发现这不是士兵,都是江湖上的武士。戚慎受伤严重,已经无法再有攻击力,项焉沉声吩咐禁卫:“带王上离开,去岑豫与娘娘汇合,我断后!”
    ……
    此刻的战场上陆军已经受制于梁军,陆扶疾在秦无恒的剑下被钳制,裴师虽受了戚慎的剑伤,但不致命,他几次快要靠近陆扶疾时都被秦无恒逼退。
    陆扶疾不会武力,却示意裴师对准沈清月。
    几个回合,裴师拿下沈清月,她已成为他的人质。
    沈清月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身侧没有士兵掩护,落入他手,毫无余地还手。
    秦无恒急喝:“你敢动她我就敢杀陆扶疾!”
    裴师:“你大可试试,我向来对女人没有手软。”
    秦无恒紧张望着沈清月,不顾沈清月的阻拦想用陆扶疾换回她。
    沈清月喊:“别管我,这个人连孩子都不放过,他该死!用我命换他一命,我值了!”
    秦无恒终究还是放开了陆扶疾。
    他做不到这么大义。
    他参战原本就是为了沈清月与女儿,他只要她平安。
    裴师将沈清月狠狠往他跟前一推,拉走陆扶疾时却趁他搀扶沈清月之际挥剑砍来。
    一声尖惧的痛呼响彻山谷。
    沈清月被热血溅了一脸,脸颊滚烫,是秦无恒的血,也是她的泪。
    她痴痴望着断掉的那一条腿,猛地抱紧秦无恒:“阿恒!”眼泪汹涌而下,她的男人没有左腿了。
    她从来没有承认秦无恒是她的丈夫,她被秦家当做棋子,这些年感受到的善意与爱原来都是刻意蓄谋,直到在景辛那里她才知道她还可以有姐妹,也还有这样一个姐妹为她沈家翻案。
    她恨秦无恒骗她,在朔关那些艰苦的日子里,秦无恒逗她笑,每日植树都做足了花样讨她开心,还种满了成片的相思树,告诉她他种的是她的名字,一个月字,待几年后他们就能看见一片茂盛的月字。
    他在改变,不再把权力仇恨放在心底,他满眼只有她与女儿。她想过原谅,但一直没有说出那句我原谅你了。
    梁军已去追击陆扶疾,马蹄声与盔甲摩擦声响在他们耳边。
    她慌乱解开盔甲,脱下外衫去包裹他小腿,可血一直流,她害怕得只知道哭。
    他满脸苍白,额头冷汗直下,却依旧还在安慰她:“我不会死,我还要带着你与念姝回朔关去看那片相思林。”他自嘲似的,“你不是说人性本善,该回报恩人么。我发动兵变害无数禁卫家破人亡,戚慎没有杀我,这就是我的报应,赔一条腿又算什么……”他再受不住这股痛,晕死过去。
    梁军抬来担架,战场有许多伤员,哭声回荡着这血腥弥漫的山谷。
    杨氏跌跌撞撞冲入战场,她原本是与甘进一同跟随景辛离开的,却在出发时悄悄藏了起来,想她来救儿子。
    她在这满地尸体中终于找到了她的儿子。
    三岁的小泉子躺在血泊里,她抱起孩子痛哭:“娘来了,娘来带你回家了!”
    孩子有气无力,抬起手想摸她脸颊,微弱地说:“娘,我疼。”
    “不疼啊不疼,娘给你吹吹。”她慌张拿出腰间的锦囊,她偷偷藏的砂糖不知何时已经化开了,黏成一团。她挖出一团粘稠的糖往孩子嘴里送,“快吃糖,甜的,娘给你留的,你不是吵着要吃糖吗!”
    孩子呜呜哭着,她问:“甜吗,还疼吗?”
    “娘,我不疼,糖甜呢。”
    她背起儿子:“娘这就带你回家!”
    脚下一个陆军忽然拿起长矛对准她,杨氏惊惧后退,惊呼梁军。
    她怕陆军,怕这些兵,可她想起肩膀上伤痕累累的儿子,软弱的妇人也能变成坚强的英雄。
    她颤抖地拾起一把长矛,狠狠扎进躺在地上的陆军体内。
    ……
    护送景辛回岑豫县的士兵终于发现他们要保护的主子在如厕后一直未回,才惊慌知道被骗了,匆匆折回。
    景辛已经骑马冲回了驼峰山的方向。
    她是被戚慎绑着由人送走的。
    他不要她涉险,可是她就能让他去涉险了吗。
    虽知他有计谋,她还是担心战场凶险,而且她多了解他的弱点,他定会为了战场那么多孩子豁出性命。
    他终于明白他是天下子民的,可他是她的,她不要他死。
    夏风燥热,刮过时却带起无尽凉意,景辛感觉后背都是湿汗。
    她骑得太快,时而低头看看箭囊里的箭是不是被颠簸掉走。终于拐过弯道快到战场,她远远睨见一骑快马,马上之人像是戚慎。
    她不确定,待行进终于望见是他。
    男子一路留下淋漓血迹,她的马远远停下,跑到戚慎马前拉住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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