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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朦朦胧胧,辗转难眠,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黄莺彻夜啼叫不停,偶尔夹杂尖利的口哨声,像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搅得我心烦意乱、噩梦连连。终于捱到天亮,半睡半醒之间,有歌声阵阵入耳,清澈空灵,悠扬动听,将我烦乱的情绪渐渐抚平。我循着歌声找去,果然是小王爷在船头唱歌,唱得还是汉话:
    爱无情,雨淋铃,更漏滴落连江星,总也难追寻。
    “哪学来的唱词,像模像样的。”等他唱完,我打趣他道。
    “这有什么要学的,我随口就能编几句。”
    “现编?”
    “嗯啊。”
    “这么厉害?”我着实有些惊讶了。
    “这算什么,明年我就考个状元叫公主瞧瞧。”
    我酸他道:“考状元?你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全就不错了。你再编一句我听听?”
    “编就编。”
    小王爷张口就又唱道:
    “爱无痕,恨断魂,常忆风雨夜归人,烟花再倾城。”
    竟然真的可以!
    就这么几个月没见,文盲变秀才了?
    我半疑半信道:“你还能编吗?”
    小王爷一本正经地摆开架势,清了清嗓子,我正要洗耳恭听,却听他用西綦话唱道:“好难啊,太难了,就会两句卖弄完了,骗不过去了。”
    我一时没切换过来,还认真想他这是唱的什么,小王爷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被醒悟过来的我狠狠掐了一把才算。
    行至黄昏,日落江河,画舫转一个弯,披着金辉的广陵城墙终于徐徐映入眼帘。我满心是将要回家的喜悦,站在船头不停张望着。小王爷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突然向我抛出一个问题:
    “公主,我在你心里,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好人了。”
    “我要是,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我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要是和你想的不一样,你能原谅我吗?”
    “我……”
    我一时答不上来,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小王爷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到岸了,公主,走吧。”
    我只当他随口一问,没有多想。我一边往岸上走,一边盘算着见了哥哥和连致他们要怎么说。不管怎样,我回去要先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我好累啊,好好一个节日,过得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真是……
    “都出来吧,人我带来了。”
    乍听身后的小王爷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无比惊愕地回头看他,他却避开我的目光,看向了更远处。很快从隐蔽处闪出几个蒙面人向我们围拢,我只一眼就认出正是那日在河岸追杀我的西綦人,我下意识想跑,小王爷却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一拉,左臂迅速挟住了我的脖子。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掰他的胳膊,小王爷力道更紧,扼住我的喉咙,沉声在我耳边威胁道:“别动,我真会掐死你。”
    我见他不像闹着玩,瑟缩着停止了挣扎,悬着一颗心,紧紧地盯着越逼越近的几个壮汉。小王爷扬声用西綦话对他们说道:“各位金甲勇士,好久不见,给女人当牛做马的日子过得舒坦吗?想必想我炑橪想得紧吧。”
    其中一个壮汉走上前来,看着小王爷,紧握手中的长刀,不无鄙视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宁可为女人效力,也不给奴隶效力。炑橪,好久不见,你竟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狗样,比从前更不要脸,我看见你,真是要吐出来了。”
    “别废话了,我的话带到了吗?”
    “放心,我们说到做到。冷王妃说了,只要你交人,还让你做西綦的王。”
    小王爷冷笑一声,“冷缃绮就拿这么一句话打发我?”
    那壮汉不屑地扔过一张纸,口中不忘嘲讽小王爷,“冷王妃真是善人,还给你个头衔。你这死骗子,凌平识都死了,有本事你再拿他来压我们。都被赶出去了,还能腆着个脸滚回来,真是天下第一大笑话。你该不会真还做着西綦王的美梦吧?”
    小王爷抖开那张纸,我赶紧用余光瞟了一眼,似乎是手谕一样的东西。
    小王爷一字一字看完,忽然一手就把我推了过去,我措不及防落到那些西綦人手中,惊惧到了极点,只是还未及出声,眼前已被罩上黑布,口中也被塞进一大团棉布,那些人三两下将我绑起来,扛起我便飞奔离去……
    灯火渐上,街市褪尽残阳,开启了属于夜晚的喧闹。两个人影披着渐浓的夜色,一路与辉煌背道而驰,疾步闪进一座昏暗隐蔽的院落中。主人端坐正房,信手剪着灯花,听到人进来的动静,嘴角噙了一丝微笑。
    来人风尘仆仆,不及喘匀气息,急问道:
    “冰儿在哪儿?”
    “坐。”
    冷缃绮放下剪刀,见城定不动,嗤笑道:
    “急什么,定王妃在我手里又飞不了,殿下与我也有些时日未见,不叙叙旧吗?”
    连致不识冷缃绮,只听城定提起过几次,见她对城定这般放肆,不悦道:“你说定王妃在你手里,又不让我们见王妃,叫我们如何信你?”
    冷缃绮瞥了连致一眼,不屑道:“你爱信不信。定王殿下是了解我的,非要跟我凭信的话,好啊,殿下是想要一只手呢,还是要一只耳朵?”
    连致被冷缃绮的话噎了一下,讪讪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有什么,殿下信不过我,尽管走好了。”冷缃绮只轻蔑地笑了笑,神色间满是幸灾乐祸,“我也不敢奢望真能和殿下合作。只是现在,想必广陵城里,定王妃为皇上夜奔失足坠河的故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吧?天下人都知道殿下冲冠一怒,立誓发兵攻进长安,不知道皇上听没听见呢,皇上可是最清楚谋反是什么下场了,殿下蹚进了这浑水里,可真是叫人忧心呢。”
    连致恨恨瞪了冷缃绮一眼,忍不住斥她道:“殿下从未有过谋逆之念,分明就是你,三番五次要将殿下拉下水,甚至不惜到处栽赃,你简直比蛇蝎还毒!殿下,跟这种人有什么可谈的,我们走吧。”连致说完就要拉着城定出门,城定却突然推开了他。
    “我答应你。”
    连致怔了一下,“殿下!”
    “殿下,王妃也许根本不在她手里,让我再派人去找找好吗?”
    城定置若罔闻,牢牢看定了冷缃绮。
    “我答应你的条件。只是我今晚就要见到冰儿,你必须保证她安然无恙。”
    “好!”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仍叫冷缃绮难掩喜色,不由站起来击掌道:“好,好,到底是殿下,痛快,痛快!还请小坐片刻,我保证殿下今晚就能见到您那如花似玉的王妃。”
    我一路疯狂挣扎扭动,奈何动动不了,喊喊不出声,眼前是一片漆黑,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一般。待他们将我放下来松绑,扯掉蒙在我头上的黑布,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颗心要跳出去一样,瘫坐良久,方才勉强回过神来。我抬头环顾四周,他们似乎把我丢在了一座院子里,那些西綦人分站两排把守着出口,两面高墙铁壁,唯有正房里摇曳着柔和的烛光。
    我刚站起来动一动,门口的西綦人便虎视眈眈地看过来。我只好硬着头皮朝那烛光走去,稍稍靠近窗户时,隐隐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昏君德不配位,纵容奸佞当道,百姓陷于水火,有识之士无不义愤填膺。昔日殿下监国,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百姓爱戴,若能取而代之,乃是人心所向。”
    冷缃绮说到这里,手下突然自侧门进来,似有话要说,冷缃绮笑了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声音抬高了一些:
    “何况昏君觊觎兄嫂,罔顾人伦,为天下人唾弃。我与殿下私交多年,怎能眼睁睁见殿下受此等奇耻大辱?殿下若要发兵攻长安,我自愿做先锋替殿下雪耻!暂且就这样说定了,正月一过,殿下率旧部自山南起兵,我自凉州起兵,你我通力合作,夹击长安,斩杀昏君,那时重新拥立殿下登基,四海之内,皆愿奉殿下为主。”
    说完,抢在城定开口之前吩咐手下道:“把人带进来吧。”
    我静静在门外听完冷缃绮的话,只觉全身的血一股脑往头顶涌,直叫我头晕目眩。我勉力扶着墙背过身去,不去听他们的谈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房门却在此时猝不及防被打开,我被一把拽了进去,屋里坐着的果真是哥哥、冷缃绮和连致!
    哥哥显然没有做好见我的准备,眼神中的慌乱难以遮掩。他猛地站了起来,或许是太过心虚,竟有些站不稳,多亏连致扶着他才不致摔倒。
    我看看他,再看看昂首看戏的冷缃绮,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气晕过去,痛心疾首道:“你……你怎能是非不分?无论如何,你怎能不顾大义?”
    我无比失望地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就想走。哥哥追了上来,一下握住了我的手臂:
    “冰儿!”
    我没有回头,没有看见哥哥眼中滚动着的复杂情绪,没有看见那隐含在各种心酸中的哀求。
    我再没有犹豫,狠狠甩开了他。
    门口的西綦人早已不知所踪。我跌跌撞撞走出门去,走进巷子里,一直走到尽头,发觉竟是死路一条。
    我扶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夜色沉沉,阴风惨惨,树影诡谲,我此时方觉无处可去,无人可信,悲伤与凄凉终于铺天盖地般地涌来。我想哭,却不敢哭,身后有条黑影自墙上跳下,我一回头,看到利刃泛出的寒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连忙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利刃劈开疾风冲我砍来,我下意识一缩脖子,“当”一声,头顶传来兵刃相撞的声音,似乎有人帮我挡开了这一刀,紧接着是一阵打斗声。我吓得抱头紧紧缩在墙角,紧闭双眼,动也不敢动一下。直过了许久,打斗声停歇,我战战兢兢地将眼睛睁开一点点,眼前有一个颀长的黑影,一点一点,从模糊变清晰,从清晰变熟悉。
    我惊愕地抬起头,他也几乎同时回头,撤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巾。
    城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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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上班……我想更文……上班太痛苦了每天都被要求想什么生存发展之路……m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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