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旻:“……”
他已经能想到那个画面,围场里的五千战马正睡得酣甜,忽然被一阵哨声吵醒,这哨声跟平常训马的指令哨不同,听多了会让马焦躁易怒。困守在围场的马儿们在躁动中一起冲毁了栅栏。受哨声影响,此时的马已经听不到任何指令,一出栏便如开闸的洪水不可阻挡,当然不是北胡人拦得住的。引导马群散入皇陵林地,都是计划中的事。
喻旻不得不佩服林悦的本事。林悦爱马,更爱养马。他少时随父在西境驻边,与西域人学了许多养马训马的经验。入职京北大营后因为战马稀少,没少抱怨。
“咱们也可以有一队像样的骑兵了。我看下回李宴阳还怎么跟我显摆。”林悦开心得不行,走路恨不得蹦着走。
两人一路来到演武场,点了些人去城外领马。林悦等不及,也跟着去了。
喻旻留下安排别的事。京北大营是皇城驻军,职责是护卫皇城,亲属陛下,全军将士一万两千余。因是陛下亲军,又驻在皇城吃皇粮,官家子弟挤破头都想往里塞。
但京北大营却没有表面那样风光,甚至在其他众多驻军中地位有些尴尬。不如边地驻军重要,不如地方州县驻军有用,不如皇宫禁卫军有脸面。连兵部每年给的军需都不如其他驻军,仅是战马全军上下不过七百匹。
起初喻旻也不忿,但兵部说京北大营消耗少,军需自然不需太多。想来也是,皇城没有边患,不用打仗。地方流寇和天灾水患是地方驻军的事情。他们的确没有什么立场去要求同等的军需。好歹薪俸发得足,其他也懒得多做计较。
喻旻刚着人收拾好了马厩林悦就领着马回来了,比方才还兴奋。
同他一道的还有卫思宁。
林悦安排大夫给战马依次做全身检查,按体格外形优次分了批。喻旻在一旁登记造册。
林悦挽着袖子在马群里忙活,突然惊奇地咦了一声,紧接着又去摸另一匹马。
“怎么?”喻旻问道。
“有些奇怪。”林悦连续摸了好几匹马,捏着马腿奇道:“这不像是北胡人养的马,倒像柔然人养的。”
柔然善战,尤其善马战,全民皆兵。据说柔然人人养马,与自己的战马从小便建立感情,战场上人与马的默契十分可怖。一支柔然骑兵足以让东原七十二部闻风丧胆。
柔然人爱马如命,每一匹马从出生到死只会有一个主人,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柔然马在北胡人手里?
喻旻放下纸笔凑上去看。
“确实是柔然马。”林悦一边捏着一匹马的腿骨,一边道:“柔然马骨骼粗壮,筋骨紧实,胫骨尤其突出。”断定道:“错不了。”
卫思宁看着那马,疑道:“难不成是北胡人朝柔然买的?”
喻旻看着马群若有所思,想了一会才说:“最好是买的,就怕是用柔然人的法子自己养出来的。”
柔然战马是国之利器,东原七十二部为何大多臣服柔然,皆因柔然骑兵纵横东原未有敌手。如果北胡人也拥有同样的骑兵,那东原各势力势必会重洗。就连大衍西北疆恐怕也会受到威胁。
卫思宁却不以为意,他惯看不上北胡,“能养出这马也算有点本事,但有好马未必就有好兵,光学养马有何用。”
喻旻想着也是这个理,便也不多在意了。这马竟然是柔然马,也算是意外之喜。林悦那厮已经撩起袍子去选自己的坐骑了。
喻旻看着满院的骏马,马儿吃饱喝足了都很有精神,时而传来响鼻的声音干脆响亮。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这些都是上好的战马,如今却屈困于此,恐怕连真正的战场也没有机会见识。不知为何,喻旻对着满地的马突然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想什么呢?”卫思宁拿手肘碰他。
喻旻看了他一眼,随口答道:“在想这么多马的吃喝拉撒,不知道兵部给不给银子,若是不给我又得上门吵架去。”
卫思宁笑着哼了声,抱臂仰起下巴看喻旻,左边脸赫然写着“我有办法”右边写着:“快来问我。”
喻旻装作没看见他那幅副神情,继续登记造册。
没有得到表现的机会,卫思宁不开心。他小时候就觉得喻旻死倔,南墙也要亲自去撞一撞才知道回头。长大后的喻旻更是变本加厉,从来不肯服软,开口求助更是少有,若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口。
他觉得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替他解决他为难的事情,这样对方就会觉得有你在真好。可喻旻让他很泄气,没有他在喻旻也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得很好,有他没他喻旻都可以过得很好。
不被需要是最让人失落的事情。
第7章 祭祖
转眼盛京的隆冬就快来了。冬月一结束就迈进了年节,此时的盛京城里是一年最热闹的。各国商贩云集,珍奇百货应有尽有,百国在盛京的互市会一直持续到明年春天。
腊月初二,天晴,东风和煦。
喻府管家一早便打点好回乡带的用于礼节来往的货物,随从驾着三辆马车已经先一步出城了。
喻旻一身白袍常服打扮出现在勇毅候府的后巷,回头朝偏门打了一声哨,一匹通体乌黑的马从窄门里窜了出来。这是喻旻的坐骑,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叫乌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