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突然加剧的争斗让穆衍乱了手脚,他身上的伤并未痊愈,靠着木杖支撑才能站稳,功力不及原来十分之一,行动也更为迟缓,一两个人的暗袭尚能抵挡,若全力以赴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没得选择,只能硬抗。
姜泠透过半敞的宫门,远远地只看到一个撑着木杖的背影,她正想再往里走两步,便被姜照叫了回来:“阿泠回来,里面很危险。”
“有父皇在,他们不敢伤我的,”姜泠仰起头,眉眼弯弯,扯着姜照的袖子道,“父皇带我进去嘛,阿泠还没见过暗卫考核。”
“不行。”姜照眉头紧蹙,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要求。
晋级考核的残忍程度他当然知晓,最后的暗杀非死即伤,十分血腥,阿泠这几日睡得本就不安稳,真叫她瞧见了,怕是会更严重。
姜照语气稍缓,安抚道:“在外面乖乖的等半炷香的功夫,最后能走出来的便给你做暗卫,如何?”
谁又能保证穆衍身在其中?姜泠也只不过是想去撞撞运气,她只知穆衍身在暗卫营,却并不清楚他现在情况如何,自然不会轻易应下。
“不好,父皇答应过叫我自己选,不能反悔。”
她眼巴巴的望着姜照,眸中带着一层水汽,似乎话再说重一点儿眼泪就能掉下来。
姜照心头软了软,蹲下身帮她裹紧大髦,耐心的解释道:“没说不让你选,只是里面的暗奴身份卑贱,不足以保护你,父皇这就把所有的暗卫都叫过来,你亲自挑一个,可好?”
暗卫跟暗奴到底有什么区别,姜泠并不了解,她歪着头想了想,正要答应下来,忽而听到宫殿里传出沉闷的坠地声,听着距离倒像是很近。
侍卫已经挡在了她们周围,姜泠透过缝隙看过去,正对着宫门石板路上趴着一道人影,他手中依旧紧握着木杖,只单手撑地想要爬起来,双腿却无法动弹,根本使不上力。
身后一道利刃破空刺来,他狼狈的打滚避开,挥起染着鲜血的木杖反击,带着几分青涩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姜泠一怔,下意识道:“住手!”
“阿泠?”姜照的声音中带着询问,姜泠瞬间僵住了身子,掩去眸中的担忧,抿唇道:“父皇,儿臣想从这些人里面挑一个,你叫他们停下来好不好?”
姜照一顿,目光掠过殿中的人影,轻叹道:“阿泠,他们只是暗奴。”
暗奴跟暗卫的地位与实力天差地别,按照他的想法,阿泠身边伺候的暗卫自然是实力越高越好,这些暗奴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她眼前。只是阿泠一向心善,若真叫这些人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怕是会难受。
“父皇,儿臣不在意的,”姜泠摇着姜照的手臂,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和讨好,“父皇刚刚不也说让儿臣在这些人里面挑一个吗?儿臣已经想好啦,父皇可不能赖账。”
姜照满心无奈,揉揉她的头发,抬手叫停了考核:“那说好了,你只能挑一个。”
姜泠眼睛亮了亮,高兴道:“一个就够了。”
见她重展笑颜,姜照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牵着她踏入宫门。
数十道人影从各个角落冒出,依次排列在庭院中央,他们的眼中难掩激动,灼灼的看向那道小小的人影。
穆衍撑着木杖站在最后,身上染满血迹,脸色惨白至极,冷汗从他的额头不断滴落,他大口大口却又压抑的喘息着,庆幸这最后一刻带来的生机。
直到一道小小的粉嫩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底,指着他道:“父皇,我选他。”
她在笑……是在对他笑吗?
第3章
姜泠今日穿的是浅藕色绣花的夹袄褙子,外面披了一件嫩粉色的大髦,脖颈处簇拥着雪白的狐狸毛,足把她的小脸遮了一半,活脱脱就像是一只粉团子。
偏偏这只粉团子长得这般精致,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笑,眉眼晕染出漂亮的弧度,仿佛能甜到人的心坎里。
穆衍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和笑意,一时竟有些失神,他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她似的,可往前细数他的人生,单调的能够一眼望尽。
“父皇,就是他,”姜泠看到他身上染红的单薄衣袍,回头看向姜照,声音中多了几分催促,“儿臣选好了。”
再次听到这样肯定确切的语气,穆衍手中的木杖晃了晃,而后想要掩饰什么似的迅速站稳。他垂眸看向双腿,神色复杂而痛苦。
他是个残废,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
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都没有人肯留他,更何况是在此时?从前他痴心妄想愿做马前小卒,为国建功,今时他已失去了所有资格,能否继续留在暗卫营都无法确定。
穆衍闭上眼,任凭疼痛席卷全身,一遍又一遍折磨着自己,他不想再给自己什么希望了,更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绝望。
“他?”姜照微微凝眉,上下打量着满身狼狈的穆衍,语气中带着三分嫌弃,“阿泠这就选好了?他可一点儿都不厉害,朕说了,你只能挑一个,浪费了这个名额,将来你可不要找父皇哭鼻子。”
“才不会浪费呢,”姜泠站在穆衍身前,仰着脑袋跟他对视,漂亮的眸子里氤氲出一层水雾,“父皇,我相信他,他一定是最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