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忧,哥自有生财之道。”陶善文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拉着她进馆。
一进馆,陶善行便闻得几股杂陈的香味扑鼻而来——茶香、酒香、炒松子、炒花生……香味满馆缭绕,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座,都围着正中一座方台,眼下食客几乎满座,多是男客,倒突然不吵了,原来都在屏息听方台上的先生说书。
一方醒木、一柄折扇、一张帕子,并桌前一碗茶、一杆烟枪,那说书先生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说起《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故事,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无不牵动食客之心,正讲到关键处,是以无人出声。
好的茶位已被占走,陶善文把妹妹带到角落,虽说视野不好,但胜在偏僻,没人打扰。陶善行早被说书先生吸走心神,落座后就全神贯注地听。她从前在家就喜欢听戏看戏,不过家教森严,能传到耳中的多半是被筛选过的故事,今日一听,戏瘾都被勾起,就像前几日在她面前被征服的那些个孩童一般,听得忘形,连桌面几时上了壶陈皮茶并一碟炒瓜子也不知。
陶善文连唤三声都没能把她的魂魄唤回,只好倒了茶塞进她手里,也不多话,默默陪她听了两盏茶时间,正逢那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满堂喝彩,陶善行也跟着站起鼓掌,想来是喜欢得很,看得陶善文直摇头。时候不早,他还有些事要做,不得已催促她:“好了,该走了。”
故事正说到蒋兴哥发现妻子与人有染之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陶善行哪里接触过,如今听到兴头上,怎舍离去?连许久没用的撒娇功夫都施展出来:“哥,好二哥,再让我听一会,就一会……”
陶善文拿她没辙,又想自己一会要做的事也不便让妹妹知道,索性道:“要不这么着,你乖乖在这里坐着听书,我有些要事去去就回,你别乱跑,等我回来,很快。”
陶善行点头如捣蒜,陶善文又叮嘱她几句,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背了褡裢就快步离去。陶善行独自坐在角落里,饮茶听书,好不畅快。不多时,这段故事讲完,食客喝彩不断,连叫打赏。陶善行习惯性也要赏,摸了腰间才记起自己如今是个一穷二白的小丫头,只好拈了几颗瓜子磕起。
“好标致的小娘子,一个人听书岂不无趣?不介意与哥哥我并个桌?”旁边忽然传来油里油气的声音,没等陶善行反应过来,肥硕的身影一闪,就挡住她全部视线。
陶善行仰头望去,只见挡住她的男人肥头大耳,大冬天还摇着折扇,穿了件缎面皮袄,眼白发黄,眼底黑青,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都不是正经人该有的模样。
“小娘子哪里人士?怎独自在此?这堂上嘈杂,要不随哥哥楼上雅座清静清静?”见她不语,男人边说边阖扇挑她下巴。
要说陶善行的模样,在十里八乡也是出挑的。虽出生寒门,可朱氏打小就没让她干过重活,灵山秀水浇出一副水灵灵的模样来,桃腮杏眼鹅蛋脸,不是时行的瘦美人,打眼瞧去透着健康甜美,最难得的是还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十分耐看讨喜。
即使她坐在角落,偶尔瞥之也极扎眼,惹来登徒浪子不足为奇。
陶善行霍地起身,挥开扇子,不发一语往外走去——她孤身一人,有些祸事当避则避。
岂料对方不依不饶,苍蝇叮着蜜糖般粘在她身后,嘴里不干不净道:“小娘子走得这么急做甚?陪哥哥坐会呀。哥哥给你买珠花。“说着见她不为所动,就动手拉她。
陶善行甩开他的手,肌肤仍旧有瞬间的接触,把她恶心得不行,对方却一阵酥麻,竟嗅着自己的手道:“好滑,好香的小娘子。”
这一下把陶善行激得不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旁边食客桌上拈了杯茶冲着男人的脸泼过去。只闻“哗啦”一声,男人被泼个正着,四周食客只当热闹看,不但不帮反暴出一阵哄笑:”刘大官人今日这是碰着刺玫瑰了。”——看样子他是这茶馆常客。
男人被泼了茶也不气,仍涎着脸道:“小娘子的脾气带劲,本公子喜欢得很,不如跟了本公子……”一边说,一边伸手抚向她的脸,又向两个小厮使眼色。
陶善行气得涨红脸,正欲挥开他那脏手,不妨脸侧阴影闪过,一只手伸来,牢牢扣住男人手腕。
刚刚还哄闹嘈杂的茶馆,刹时间鸦雀无声,竟比前面说书时还要安静。
那手用力,扣着男人手腕向后折了下去,杀猪般的叫声从男人口中响起。
“爷的地盘,你也敢惹事?”
站在陶善行身后的人出声,清越的音,不耐的口吻,痞且横。
“二爷,您怎么来了?”
陶善行转头时,正听到跑堂抹着汗上前招呼来人。
穆溪白:奶奶救我。
穆老爷:娘求台阶。
穆太太:婆婆终于回来了。
穆老太太:阅。娶回来吧。
穆溪白:!!
穆老爷:??
穆太太:?!
PS:《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出自《喻世明言》,明,冯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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