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原本黑漆漆的戏台边上却亮起耀眼灯烛。
在这般气氛中,有位窈窕旦角踩上了戏台,口中吟着几句佛经:“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芸娘身畔有人身子一抖。
她回头看向方夫人,但见这位婆婆紧紧抓着椅上扶手,口中喃喃道:“她寻回来了,她寻回来了……”
芸娘忙忙上前抓着她手,轻声道:“母亲怎地了?瞧,那戏子要开始唱戏了呢!”
戏台上,那旦角唱了几句唱词,开口问道:“爷去了何处?”
立时有另外一个丫头打扮的旦角回答道:“西跨院里的姨娘腹痛,爷怜香惜玉,虽不是郎中,却也要先去瞧上一瞧……”
那主母便叹了口气,向着躺在躺椅的侯爷方向唱道:“独守空房不生怨,此生只愿爷康安啊~”
笛声再响了两声,那先前的丫头端来一只碗,劝道:“爷虽探妾,心仍系夫人,饮过此碗汤,好做欢喜梦。”
那夫人将汤一饮而尽,舞台上忽的窜起了两把火,被人推上来一个郎中打扮的戏子来。
郎中只悲呼一声:“只当是问诊,哪知下地府。老娘与兄长,从此莫相寻~”
将将唱罢,先头那夫人便在戏台上张牙舞爪,口中悲呼:“说什么长情汤,竟是受辱路。何处的火似刀,要把奴来割……”向着郎中奔过去。
一忽儿不知怎地,那郎中便倒在地上,戏台上方垂下一根绳。
夫人转头看向众人,面上神情悲痛而决绝,唱道:“死后不咽气,要把仇怨报!”话毕,只将脑袋套了上去,便随着绳索悬挂在了半空中。
看到此处,众女眷皆抹了眼泪,知道这处戏演的是内宅争斗。
只须臾间,那原已经上了吊的尸首却忽的动起来,一个转头间,面上脸谱已换上七窍流血的妆容。
众人皆吓的噤了声。
此时,周遭灯烛忽的熄灭,黑漆漆中,芸娘悄无声息的伸手往边上一拍。
黑漆漆中突的起了一声惊叫。
芸娘忙忙上前,搂着方夫人的肩膀,关心道:“母亲,您怎地了?”
方夫人抖的厉害,紧紧抓着芸娘一只手,急道:“走,走,我们走……”
芸娘好声好气劝慰道:“这么多宾客看着呢,我们主儿家先走,旁人定要起疑心。”
她还要继续说,忽的惊咦一声,往那戏台子上一指:“道,快看,魂儿出窍了!”
戏台上,那尸首在半空中倏地飘起,仿似一抹鬼魂。除了近处有人瞧出是一众黑衣人托着她,旁人都啧啧称奇。
那尸首边飘边吐了长长红舌,舌头不知是何物件所做,里间泛着红光,在黑漆漆的夜中十分显眼,直直往前伸来,须臾间便到了方夫人眼前。
方夫人“啊”的一声惨叫,那红舌便冰冰凉的舔在她面上,忽的不见了影子。
而她的肩上,却搭上了一只冰凉凉的手,有人凑在她耳畔,悄声说了句:“贱人,还记得我吗~”
那声音原本不像旧人,若她再仔细听一听,定能认出来是芸娘伪装的声。
然而她此时已如惊弓之鸟一般,哪里还分辨的那么多,只厉声就吼了出来:“你是鬼,我是人,你已经死了十八年,你能耐我何!”
四周皆静了下去。
片刻又响起窃窃私语声。
于那声音中,戏台上走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此前因被人剃成光头,此时圆圆小脑袋瓜上只长出些许绒毛,却并不影响他的聪明相。
他站在戏台上,仰头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尸,手里捏着一束花,极为天真道:“母亲,我是阿离,这花送你!”
那女尸遥遥的指了戏台对面。
小男孩便提着灯笼下了戏台。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而去,渐渐聚拢到方夫人的身上。
方夫人瑟瑟发抖的看着行到她面前的小男孩,神不守舍道:“阿离,你要怎样?”
小男孩手一伸,原本的花束不知何时却换成了原先那红舌。
他的笑容忽的变得诡异,他缓缓道:“母亲让我给你带句话。她日日都站在你身后,不信,你往后看……”
这场莫名其妙的戏演到尾声,方家的现任主母彻底崩溃。
她蓦地起身,一把抓着阿离,恶狠狠道:“小崽子,老娘能弄死你母亲,便能弄死你……”
芸娘大叫一声“母亲”,已一把将高家这位临时出演的败家子护在怀里,指向遥远戏台:“在那处,母亲,那尸首才是关键!”
方夫人“咯咯咯咯咯”笑的不停歇,咬牙切齿道:“我今日便将你毁尸灭迹,看你还如何来寻我报仇!”
她直直跳下看台,往那戏台子冲去。
周遭一片哗然。
躺椅上的侯爷歪着嘴哼哼:“她疯了,拦住她,拖下去……”
冷梅忙忙贴心的高声传话:“快快拦住她,莫让夫人将当年的真相透露出来——”
方夫人跌跌撞撞往前跑动的身畔忽的亮起两排灯笼,灯笼将她的狰狞神情照的纤毫毕现。
与此同时,那原本一直睡倒在戏台上的郎中尸首也跟着飘起,一直飘到守着皇帝的侍卫近旁,方冲着皇帝的方向幽幽唤着:“冤枉啊……我是净了身的人……我怎能行男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