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顶着、推着面前挡住去路的坚石,幼嫩的手在粗糙的石面上留下斑斑血迹,可那方坚石却始终巍然不动,无情又冰冷地挡在他的身前。
唐寻没有叫一声痛。在他下一次撞击时,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那方石门终于轰然而开,他疯了一般地向外跑去,触碰到的却是他冰凉的父亲。
他站在唐淳的身侧愣了许久,他看着唐淳沉静的眉目,始终觉得他父亲只是睡着了,他四下打量着,想要找一条毯子给他父亲披上,却忽然看到了那被放在他父亲手中的香囊。
他犹如被刺激到一般,迅速将那个香囊从他父亲手中拿了起来,他将那香囊丢到了地上,看着那香囊沾染上尘土,又觉得不解恨,他左右看了看,取下了他父亲身侧的佩剑,出鞘的一瞬,他只听见几声脆响,他低头一看,几截断剑散落在地上,映着冰冷的光泽。
这是他父亲自己握鞘震碎的,上面还残留着父亲的灵力。因为生死一刻,灵剑护主。
他那时不懂,长大后才知可笑悲凉。
不懂的唐寻从地上捡起一枚断刃,他跪在地上,将地上的那个香囊划了个稀烂。
紧闭的屋门忽然被人踢开,唐寻回过头,那些人逆着屋外的天光,唐寻看不清,只听见他们说着什么“唐淳死了”、“秦辉染不在这里”、“这里还有个孩子”之类的话。
唐寻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却本能地抓住了“死”这个字眼,他皱了皱眉头,他父亲只是睡着了,并没有死。他刚想说什么,那些人便上前,将他拎着提了起来,把他带出了屋子。
“爹!”
“爹!”
“爹——”
唐寻拼命挣扎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声嘶力竭地叫着唐淳,他很害怕,希望能跟从前一样得到父亲的庇护,可往日里有求必应的父亲这次却始终没有从椅子上起来。
往后的事他记不大清了,那段浑浑噩噩的混乱日子里他只记得起一些碎片,衣不裹体,食不果腹,同族的打骂嫌恶……
煞狼族因他是同族且还是一个孩子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但也不会对他多好。
他被一群孩子推到地上,那些孩子骂他是杂种,骂他父亲是叛徒,他无法容忍别人辱骂他的父亲,与他们大吵了起来,然后得到了一顿拳脚。
唐寻在角落中蜷缩成一团,他颤抖着,却不是因为害怕,待他们走远后,那从目睹了他父亲身死时便僵滞的悲痛仿佛忽然活过来了一般,汹涌在他的心间。
他一身伤痕,终于在这个阴暗脏乱的角落中嚎啕大哭。
行人来来往往,却一个都没为他而驻足。
他依旧饥寒交迫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有一群孩子找到了他,说能带他去找他的父亲。
他看着这群经常打骂他的孩子,虽然怀疑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好心,但是他太想看到他父亲了,他太想他的父亲了。
他跟着那群孩子走了,那群孩子将他带到了北侧禁地中,然后忽然就消失了。
他一人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刀子一般的寒风刮在他的身上,他紧了紧身上破损的衣衫,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他知道,他又被骗了。
严寒使他的脑子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他看着一片白雪苍茫的四周,一时只觉无处可归。
“爹……”他喃喃道。
“爹,我冷。”
……
不知走了多久,猛然间他一脚踩空,以后的事便都不记得了。
不知何时睡过去了的唐寻忽然睁开了眼,他揉了揉额角,靠在树上,想着,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还梦到了过去的那些糟心事。
他翻身下了树,伸了个懒腰,伸展出少年修长的身形。两弯蝴蝶刃从袖子飞出,绕着主人飞旋了一圈,而后乖顺地停在了唐寻的手中。
唐寻握着蝴蝶刃,指腹摩挲着它明亮的刃锋,眼睫有些沉重地微微垂了下来。
这两弯蝴蝶刃是他当初用他带走的唐淳断刃炼出来的,从他进煞狼族锋堂起,陪着他一路走到了现在,沾过敌人的血,族人的血甚至他自己的血。他淌过一路的鲜血从锋堂脱颖而出,满手鲜血站在了最高处。
可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族人从憎他厌他,到现在的惧他畏他,虽始终没有真心待他,但他却毫不在乎,反正他们只要不敢再提他的父亲,他就满意了。
他没想过帮他父亲洗刷罪名,因为那些罪名都是确实存在的,那是他父亲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