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他父亲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
“寻儿,最近家里有些事,你先去郑伯伯家住一阵子,等事情完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唐寻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依旧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向来懂事,因此并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第二日他便被送出了煞狼族。
可没过几天,他便一个人越过两族之遥,偷偷跑了回来。他并未直接进院,因为他在门口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爬上院墙,看到的是满院下人的尸首,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简直浓烈得令人作呕。
他被这一切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想拔腿就跑,可父亲与母亲还在家里,唐寻担忧他们,他只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院墙上悄悄翻了下去。
他隐去脚步声,极快又极轻地跑进了一个房间里,他记得这里有个暗道,能够直通父亲的房间。关于这条暗道,他父亲谁也没告诉,连他都是偶然间发现的。
他循着这条暗道,一直向前走去,暗道幽黑又极长,在走了许久后,前方才微微透出一些光亮。
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唐寻放慢了脚步,向前走去,暗道的尽头被一道石门挡住,唐寻找不到机关所在,又推不开,所幸暗道与石门的衔接处有一道小小的缝隙,正好能让唐寻看到主屋里的场景。
他看到了唐淳与秦辉染。
他大喜过望,还未来得及出声,便看见秦辉染手中握着的灵刃被狠狠刺入了唐淳的胸间。
唐淳紧紧地抓住秦辉染握着灵刃的手,他胸口涌出的鲜血沾满了他们的手,可唐淳只是看着秦辉染,仿佛要从她冷漠的面孔中看出些什么。
他却什么都没有看出。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来意了。”他道:“你是为白狐族而来。”
“对吗?”
秦辉染的神色僵了僵。
“以前我在人界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凡人,在雪地中捡到一条冻晕的蛇,他将蛇放在心口里想将它捂热,却被醒过来的蛇咬了一口,丢了性命。”
“我当初听时还曾发笑,笑那凡人愚不可及、异想天开,妄想用自己去捂热一条毒蛇。却没曾想如今我也成了那凡人,我赌上一切来捂热你,最后却一败涂地。”
“如今不仅连命都没了,死后还要背上一身骂名。”
唐淳忽然咳嗽了起来,呛出一口刺目的血。
后悔吗?他问道自己。
俄尔,他极其惨怆地笑了笑,可恨时至今日,他竟无丝毫悔意。
“你对我并无夫妻之情,无妨,你今日取我性命,亦无妨。”
“可唐寻,唐寻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就算你从未将心托于我,可唐寻,他是你的孩子,待我死后,我必定声名狼藉,煞狼族不会善待他。”
他看着她,眼中逐渐涣散,“不论族女今日事成事败,都劳烦族女将唐寻带回白狐族照料。”
“我唐某,叩谢。”
秦辉染松开了握着灵刃的手,她看着浑身是血的唐淳,口中的牙紧咬到了极致。
“唐淳。”她道:“我从未爱过你。”
唐淳勉力凝聚起逐渐涣散的神志,他干涩着嗓音,声音低到飘渺。
“我知。”
“唐寻我不会留,他是我的耻辱,是我不堪的见证,我绝不会留他。”
鲜血从唐淳的胸口不断浸出,流了满地,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为白狐族而来,从不是为他而来,可笑他唐淳以命作筹,死后还要背上一身骂名。
他眉目间染上沉重的倦意,在他眼中神采湮灭的一瞬,他对着秦辉染说了一句话。
“以后你的香囊,可要收好了,别再丢了……”
秦辉染背对着唐寻,躲在暗道中的唐寻看不见她的神情,但他知道父亲刚才看见他了,唐淳对着他微微笑了笑,然后带着这笑意冰冷了下去。
秦辉染向前踉跄了一下,满屋血腥中,她忽然跪在了唐淳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