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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以后会长成一个好女人吧。
    傅钊宁高一,冒出这个念头。
    在此之前,他对傅年年的看法一言难尽。
    傅钊宁曾经十分嫌弃傅年年,但父母塞给他,他不能不要。
    就算不要,估计傅年年也会黏过来。
    傅年年小时候特别喜欢浮夸的东西,如嘎嘎叫的鞋子、绚丽的发带、服道化五彩斑斓有变身元素的电视剧。
    她还喜欢恶心巴拉的称呼,因为保姆哄她睡觉时唱歌叫她宝贝,也想他给她唱。呵,他又不是阿姨,不唱,不叫,不可能。
    让傅钊宁称奇的是傅年年旺盛的精力。即使没有保姆,兄妹俩的日程也排得很满。傅钊宁要学钢琴、马术、外语、人际交往等等,傅年年得上芭蕾、演奏、网球三门课。课程不同,老师不同,如果有心,俩兄妹可以做一对平行线,永不相交。
    但傅年年总是出人意料地出现。
    像黏保姆一样,她一有时间就跟在他身后,有时甚至逃课。傅钊宁忙,她就迈着小短腿爬上椅子,捧着平板玩。
    傅钊宁一休息,傅年年就活了,要么丢开平板,哭着爬到他身上,说某某影视形象好坏;要么抱着平板跑过来,说“哥哥、哥哥,我明天想扎这个头发”,“哥哥、哥哥,我要剪头发,刘海要呼地吹起来。”
    傅钊宁被她的“哥哥”洗脑,冷着脸打电话叫造型师过来,给傅年年搞了个空气刘海。
    没几天她又觉得露额头才是仙女标配。
    傅钊宁带她照镜子,让她清醒点。
    傅年年高兴他抱她,软乎乎蹭他的脸。
    傅钊宁冷不防被蹭,脸黑了,忍着丢下傅年年去洗脸的冲动,把她放下。
    “傅年年,下周抱抱没了。”
    傅钊宁的肢体接触是计次的。
    有一天,傅钊宁弹完钢琴,傅年年爬上琴凳,问他:“哥哥,为什么电视剧里要亲亲。”
    她的那些魔法少女、下凡仙女还有亲吻镜头?
    傅钊宁看她的平板,发现妹妹在看爱情剧。
    傅钊宁怀疑地看着妹妹:“看得懂?”
    傅年年张大眼睛,一脸“你怎么能怀疑我不聪明”。
    影视剧画面仍在放送,傅年年指头在平板上移动,指着不同的脸:“这是好人,这是坏人……这是好人……这也是好人。”
    非黑即白。
    傅钊宁嗤笑。
    懒得和妹妹深入交流,傅钊宁:“因为他们互相喜欢。”
    “那他们为什么要转圈圈。”
    傅年年把画面往前调。
    “你看他们的脑袋。”
    转过来,转过去,又转过来,又转过去。
    小学生傅钊宁触及知识盲区。
    ***
    电视剧的影响是无穷的,傅年年追求真实,过家家的时候要求亲他。
    傅钊宁忍耐:“我可以允许你亲脸。”
    傅年年抗议:“你要出来吃饭了,我们要有早安吻。”
    傅钊宁咬牙:“早安吻为什么要碰嘴。”
    “你说喜欢就亲嘴的。”
    他是这个意思吗?
    这不重要。傅钊宁定定地看着妹妹:“你会流口水。”
    “我不会。”
    “你会。”
    “我小时候才流口水,我已经长大啦。”
    “请问傅年年小朋友——”
    傅年年举手:“到!”
    “你今年几岁?”
    “五!”傅年年伸出两个手掌。
    傅钊宁神色毫无波动:“那你真厉害。”
    他教育妹妹:“八岁才叫长大,知道吗?”
    “啊。”她还有好久才八岁呢。傅年年失落地垮下肩膀。
    “……我这样。”傅年年灵机一动,抿住嘴巴,嘴唇抿平成一条线。
    傅钊宁依旧嫌弃。
    因为家庭关系,那时的傅钊宁窥见了一些人性的复杂,在某些方面十分早熟,但在两性方面仍是愣头青。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上课,他忙,对乱七八糟的事没兴趣了解。
    傅钊宁隐隐觉得傅年年提出的要求不对,但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卫生问题。
    “不。”
    “我这样嘛,就碰一下。”
    “不可能。”
    傅年年扒住他的肩膀,碰了下他的嘴。
    而后飞快跑开,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笑得像偷了油的小老鼠。
    哦,还是穿绯色蓬蓬裙的白圆老鼠。
    ***
    亲吻就这么糊里糊涂开始。
    起先只是过家家,后来傅钊宁发现用它应付傅年年很管用,和“宝贝”两个字有异曲同工之效,为了让傅年年做一个乖巧懂事认真吃饭不逃课的小朋友,早上出门前兄妹俩会碰嘴。
    碰嘴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成为一个日常事件。
    他把她带到小学,傅年年长高了,他自己懂的多了,意识到这样不对。
    恰好祖父母决定管傅年年学习,傅钊宁把傅年年丢给祖父母。
    一开始竟然有点不习惯。
    傅钊宁的闲暇时光一直都被傅年年占据,耳边突然清静下来,他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但仔细想一想,也不是没有可以做的事,比如喂马,比如擦鞋。
    傅钊宁渐渐习惯这种日子,期间见到傅年年两三次,她好像要说什么,又被找到她的家庭教师带回去。
    这样过了很久,傅钊宁的马没了。寄养在服务一流的马场,请的最好的兽医,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还是无力回天。
    新的马驹到来,他偶尔也去喂,但再没从前的情感。鞋成了傅钊宁所剩无几的爱好。某天,坐在鞋墙旁,拿毛刷清洁球鞋的傅钊宁想起那匹马驹,而后又想起妹妹。
    好像很久没看见妹妹了。
    最近也没有睡在一起,祖母说要锻炼傅年年自理能力。
    这不过是无聊之下可有可无的一个念头,傅钊宁捉住,心血来潮,决定去看看。
    他看见七岁的傅年年坐在琴房,姿态优美标准,整个人精气神却丧失大半。
    一曲弹完,妆容精致的教师温柔地夸赞她,委婉点出她的不足。
    傅年年笑,犹犹豫豫的。嘴角小小的弧度,隐约可见从前的影子,刺人眼。
    他的妹妹也要没了吗。
    傅钊宁第一次觉得惆怅。他性情凉薄,隔前阵子,或许不会管,可现在,生出一股无名火。
    又发生在他眼皮底下,又是这样。
    傅钊宁敲门,傅年年看到他,眼神出现一点点亮。
    “到休息时间了吗?”傅钊宁走进去。
    教师惊讶他会来,答:“没有,还有二十分钟。”
    “我要带妹妹出门。”
    不等年轻女人回答,他问傅年年:“傅年年,要跟我走吗?”
    傅年年眼睛亮起来,整张小脸都在发光。
    可光瞬间黯淡。
    她没有动。
    “奶奶说……”
    傅钊宁把她抱起来,警告:“现在是哥哥说。”
    竭力稳住了身子。
    该死的,傅年年又沉了。
    傅钊宁维持着淡然的帅气,抱着妹妹跨出琴房。他感到傅年年抬了抬头,应该看的琴房的方向,而后搂着他的脖子掉眼泪。怯怯的,近乎无声,慢慢打湿他的肩膀。
    傅钊宁走出大门,才发现没多少地方可以去。说实话,有点嫌傅年年吵,傅钊宁把她放到花房。
    傅年年沉迷哭,声音大了些,似乎没发觉。
    傅钊宁决定折身去厨房拿冰淇淋。
    拿过来,已经发觉他不在的傅年年变成从前那种哭法,哭得打嗝:“哥哥不要我了。”
    端着冰淇淋碗的傅钊宁:“闭嘴。”
    傅年年回头:“哥哥!”
    傅钊宁打算拿冰淇淋塞妹妹的嘴。
    妹妹居然无视了冰淇淋。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抽抽搭搭哭诉,“吃饭,你都不和我说话,奶奶也不许年年说话。年年练琴手好累,哥哥不来看我。年年每天都要上课,他们都说年年笨……”
    “……你不笨吗。”
    “不笨!你说过我最聪明的,爸爸妈妈说陪我玩,说你最疼我,你们骗人。”
    她断断续续说着她的经历,语序不时有些颠倒。傅钊宁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祖父母想把培养他的法子套在傅年年身上,他从小这样,已经习惯,傅年年打小过得轻松,性子又好动,根本适应不了。
    她以为哥哥不管她了,老师们只劝她学,爷爷奶奶又凶,孤立无援只好吃东西安慰自己,前几天还因为吃多了冰淇淋吃坏肚子。
    破案了,妹妹增重的真相。
    傅年年哽咽着总结:“我、我要当甜点师,我喜欢饼干,喜欢冰淇淋,不喜欢学习。”
    “不喜欢,就不学。”
    “奶奶……”
    傅钊宁把冰淇淋碗搁在桌上,傅年年话音一顿。
    傅钊宁端详妹妹,她眼底三分惧,三分不解,三分犹豫,再次真切地感受到傅年年的变化。长辈们真会教人。
    他养了这么久,他们也没想过问问他妹妹是怎样的人。
    是了,他也没去说。
    傅钊宁一阵烦躁。
    他养了这么久的,凭什么按他们的规则。
    马驹被无妄之灾夺走,他无能为力。傅年年呢?
    “傅年年。”他柔和语气,郑重其事地告诉妹妹,“不用总在意别人怎么想,哪怕他们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不是你。年年,你是你自己。你可以了解,但不必接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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