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个人已不满足于兵部大营的追踪,特派了亲兵来对自己赶尽杀绝?
穆崇玉脸色更为苍白,手指不由自主地狠狠抓进了缰绳。他咬紧唇瓣,与身侧的沈青对视一眼。
目光之中的意蕴很明白,即不理会这些北渝人的说辞,趁他们不备,冲杀过去。
沈青暗暗点头,对着身后挥了一下手,三百人马会意,立即二话不说,便冲将过去。
北渝人对此也是早有准备,纷纷提刀上马,却并不似以往那般穷追恶赶,反倒迂回抵挡,只为了截住南燕人去路。
只这对峙拼杀的混乱人马中,却有一个玄衣男子,始终将目光放在了穆崇玉身上。
他从穆崇玉甫一出现在山谷入口就再也离不开视线,看着他带领手下之人小心翼翼地淌过谷底的浅溪,看着他惊闻山上埋伏时惊慌失措的神色,看着他面对亲兵统帅时怀疑警惕的目光。
然后再看着他犹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急不可耐地要从自己身边逃离。
那样的眼神仿佛利剑,不经意间已把他的心脏刺得血肉模糊。
玄衣男子神色暗淡下来,心头有一瞬的晃神。就在这一刹那,只见一柄寒刀就要堪堪砍上穆崇玉的肩膀!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想都未想,玄衣男子飞身下马,几步冲到穆崇玉身边,提刀奋力一挡,揽过穆崇玉手臂将他带到自己怀中,两人打了几滚,摔落到一旁战圈之外。
穆崇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人带到地上,下意识回头看去,却是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看到了一张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竟然是你。”他一字一句地道,嘴唇不由得微微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在想,如何保持一个优雅的姿态来做一个安静的、没有评论的美少女╮(╯▽╰)╭
第4章 匪患四起
玄衣男子心里一紧,忙按下心头千般思绪,声音低低地道:“你这几日到底躲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叫我找得好辛苦?”
穆崇玉一听此言,脸色更是煞白如纸,他猛地推开玄衣男子,生生后退了几步,慌忙去拾落在地上的剑。
玄衣男子见此情形,目光中更是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住穆崇玉的手,低喝道:“崇玉,你听我说,我只是想与你一叙,并不想伤害于你……”
然而话未说完便被穆崇玉冷冷打断:“陛下,你我二人没什么好叙的,我犯下的错此生绝不会再犯第二次,无论陛下再如何舌灿莲花,我也不会再做降虏。即便今日命丧于此,我也毫不后悔,只求无愧于心!”
是的,当初他便是听信这个男人所言,轻率地认为只要自己降了,他便不会伤害自己的臣民,可结果呢?
他只看到伏尸横野,鲜血淋淋,南燕百姓森森的白骨残骸成为了他难以磨灭的梦靥。
“我……”玄衣男子还想再说什么,穆崇玉却是不打算再与他废话,他剑光一闪,提起利刃便比在男子的脖颈上,垂眸道:“陛下必然在此处山谷之外另设有埋伏,还请陛下帮崇玉一个忙,确保我南燕这三百将士安全出谷。”
语罢,他不待玄衣男子回答,挟持着男子便往外走去,边走边扬声道:“北渝诸位将军,你们陛下已被我所挟,若想要陛下完璧归赵,就请各位放下兵刃,放我南燕众人一条生路。”
战圈内的士兵们见此,也早已停下战斗,南燕人是颇有些惊讶地看着现身此地的北渝君主,北渝人则都一脸犹豫地看向他,目光暗含询问之意。
他们深知若要凭他们圣上的身手,决计不会被相对文弱的穆崇玉所困,然而眼下看着圣上这意思,却是要放任南燕人逃走了……
陛下这样的怪异举动在这半个月来时常发生,不能不让他们感到奇怪,不过他们尽管心有疑惑,却也从不敢多问,只能服从。
果然,景泓——此时正被挟持的玄衣男子不发一言,只脸色一片暗沉,任由穆崇玉推搡着一步步走出谷外。
没有北渝士兵追上来,南燕人顺利逃脱。
穆崇玉松了一口气,然看向景泓的神色却仍旧十分冰冷,不仅是他,南燕众将看向男子的神色都十分冰冷,目光里甚至隐隐有杀戮的欲望。
“多谢陛下此次舍命搭救,我们就此别过吧!”穆崇玉声音清冷地道:“虽然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让你为南燕百姓陪葬,只可惜……”
只可惜若要杀了景泓,北渝士兵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今日就难以脱身了。
虽然对这些亡命天涯的南燕人来说,死亡根本就不足为惧,他们畏惧的是,大业未成身先死!
尤其是穆崇玉,若不能光复南燕,再举兵讨伐北渝,一血亡国之恨、丧国之辱,只怕他做鬼也不能安生。
穆崇玉不再多说,收起利剑,转身便跃上马背,与南燕众人一齐纵马而去。
玄衣男子站在原地,忍不住伸出手去阻拦,看到穆崇玉决绝的背影,终是长叹一声,点漆似的双目里神色变换了几分。
有些事情,有些过失,酿成的大错的确不可挽回,然而上天既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也决不能凭白放过。
玄衣男子牵过追随而来的战马,跨上马背,与一直暗暗跟着他的北渝士兵低语了几句,便悄无声息地策马而去。
*
经过上次的山谷遇伏,南燕众人更比之前小心了几分,虽仍旧不肯与穆崇玉分散行动,却也都换上布衣打扮,隐姓埋名,几日来竟也相安无事。
然而这一路上所见之景却是触目惊心。
穆崇玉这三年来都被拘禁在北渝皇宫之内,丝毫不知外界情状,如今亲眼看了,方真正得知“水深火热”四个字的真实意义。
农田被大把地烧成灰烬,城郊随处可见家破人亡的流民,纵是走进繁华的城市之内,也常见到卖儿卖女的幕幕悲剧。
五年战乱,三年动荡,造成的人祸大抵如此。
穆崇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记忆里的那幕惨状不由得又浮上心头。
一年前江东洪灾泛滥,往昔富庶的江东一夕之间,百顷良田瞬间荡然无存,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沿街乞讨,一路向江东之地新建立的北渝官衙求救,只求北渝朝廷能多发一口赈灾粮食,勉强度日。
然而北渝朝廷竟对此置若罔闻,非但不抢修河堤,赈济灾民,反倒四处劫掠壮丁,征收徭役,以治水之名暴敛横赋、大发横财,终于使江东饿殍千里。
只因为江东一带曾经是南燕的都城,这些流民曾经是南燕的百姓。
因此,人命便不如草芥。
可恨当时的自己竟如同瞎子聋子一般,两耳闭塞,每日看到景泓昏君忙于政务、伏案批改江东一带呈上来的奏折,还以为他真心地为江东灾情担忧,现在想来,不过是在自己面前做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