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罢了。
自从被调到了御前,两人私下相见时,惠明就一直都是这样满面戒备。苏瑾倒是对惠明的反应并不意外,见状也就不再多问,右手不经意间抚上了腰间系着的如意坠,接着才不急不缓的慢慢说道:“若身上不舒服便再躺下歇歇,我寻个医女来给你瞧瞧,差事也不必忧心,让秋芽先替你几日。”
“不必了,我无事。”听闻要找医女,本还有些恍惚的惠明立即摇头推辞了,宫里规矩多,更何况她本也无病,何必再添这些麻烦。惠明又解释了一句:“只是今日偷懒,才起迟了些。”
苏瑾显然并不相信这说辞,闻言默默瞧了她一眼,这一看去便正好对上了惠明的目光。
上一世里的惠明对苏公公只是厌恶惧怕,单独在一起时都是刻意躲闪从不敢正眼瞧他,便是偶有jiāo谈时,也是要将头扭向一旁以示嫌恶的,此刻乍一相望,两人都是微微一愣,惠明不知苏瑾如何,但她心头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苏公公竟原来是双桃花眼,眼神清澈,眼角却微微上挑,这般低头抬眼的一瞧人,本来端正清冷的面容,便无端显了几分风流多情出来。
两人就这般定定对视了几息功夫,却是苏瑾忍不住先将视线移向了屋里的火盆,手下握紧了腰间的如意结,忽的开口道:“既如此,你先歇着,我,叫元宝再送些炭火来。”
话未说罢,苏瑾便微微皱了眉,与其说是生气,倒更像是懊恼多些。
惠明瞧着心里便是莫名一松,连一睁眼后便死而复生的惊惶不定都似乎平静了许多,同时心里也纳闷起了分明是这样的一个人,分明对她有恩,自己上辈子是为什么一直对其畏若虎狼,直到苏瑾命丧黄泉之后才渐渐开始悔不当初的?
这么想着惠明便暗自摇头,没再推辞,福身回道:“那便多谢苏公公了。”
苏瑾闻言一顿,握着如意结的手心慢慢松了下来,却还是僵硬的竖在腰侧,这次倒是没再继续jiāo代什么,只矜持的微一颌首,飞快的说了一句“不必”便利落的转身而出。
惠明瞧着轻颤的门帘愣了愣,正yu起身,屋外又接着传进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我晚些再来瞧你。”
苏公公来的突然,去的也匆忙,帘外沉沉的声音还响在惠明的耳边,门外便已丁点不见苏公公的踪迹。
直到苏谨走了好一阵,惠明这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竟是当真回来了!惠明叹息过后,摸摸咽喉却又露出些苦涩,回来又如何?在这后宫里蹉跎了一辈子还不够,偏还要再来一次,重领那一道三尺白绫吗?
既是为了找些事干来平定心绪,也是她十余年的习惯,回过神后的惠明没再在坐上耗着,起身去打了清水开始了清早的洗漱,既不上值,便只穿了还在司制局时领下的旧衣,也未挽髻,只是斜斜编了一条黑黝黝的长辫,拿毛绒绳系着,最后留一寸长的辫穗,这样子简单轻快,是宫内小宫女们常梳的样式,说来惠明还真有许多年没再梳过。
收拾利落了往镜里一看,正是最鲜亮的年纪,虽说一件配也无,也比上辈子在宫内磋磨了十余年后的容颜要好看的多,惠明只瞧着心情也不禁好了几分,反正时候还早,便也暂且放下了压在心头的重重心事,拧了帕子将屋里细细抹了起来。
宫里寸土寸金,御前十余个女司都挤在乾德后殿的廊庑里,地方自不会有多大,等得惠明将屋里清扫的干干净净后,秋芽也刚好提着两人的饭食重进了屋,看见惠明动作后连连阻止道:“哎,不是不舒服么,怎么还干起活了?苏总管已吩咐我了,明日我替你的值,你且养好身子再说。”
秋芽话说得很殷勤,但脚下却是一动不动,若是眼睛老练些,定也一眼便能瞧出秋芽的笑意只是虚虚的浮在面上,眼底里却是明晃晃的嫌恶不耐。
这也是难免,都是同级的宫女,说来秋芽还是御前的老人,平白无故的谁又会乐意替旁人上值?不过是惧着苏总管不得已客气一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