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谨南死的并不光彩,即便如此,他的葬礼依然轰动全城。
他与原配孟施静多年来只有一个领养的儿子,他在国外学习企业管理,昨天才赶回澜城。钟谨南的丧礼由孟施静和他的弟弟钟谨行一起主持,孟施静是个强悍的女人,巨大的压力没给她造成表面上的伤害,至少从外表看起来,她还是如常那样优雅、有格调。
顾返记得这个女人,她看起来养尊处优,教养良好,其实一涉及到切身利益和市井讨价还价的中年女人是一个样子的,巴不得把对方贬到泥土里抬高自己身价。
今日葬礼是全封闭式,未请媒体来,但诸多名流聚在此处,孟施静看到顾返这个天生不惹人喜欢的坏胚子,仍能保持她的修养。
这样的场合下,有些会面是避免不了的。
顾返随贺峥吊唁完后,是孟施静的三弟孟施章招待他们。
顾返和孟施章这个人说起来也并不熟,他们最多同时出现的场合是八卦杂志,她看到真人,还要好一会儿才想得到原来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孟施章在文学上建树斐然,他对时政与商业都不关注,与贺峥唯一能聊起的话题是西屿在改建会后会发生的文化巨变。
他身上有文人自成一派的闲适,也有面对多年不见面的女儿的仓促。
死去一个钟谨南,对孟家实际影响严重,钟谨南支持西屿改建,背后最大操纵者是谢江衡。如今海上贸易已经不再辉煌,“船王”成为一个旧社会的落伍名词,谢家几十年如一日搞地产,到谢江衡这一代更是地产大亨,孟家要再谋辉煌,还得有人领他们入门。
钟谨南死的不清不白,正是他的竞争对手有作为的时候,上台第一件事一定是驳斥钟谨南改建西屿的作为。
澜城既有的房地产市场已无孟家能插足的地方,若拓不开西屿的房地产市场,孟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只好坐吃山空。
孟施章原本不关心这些事,他有一份受人尊敬的,体面地,他足矣为之奉献的工作,他没有妻子,没有儿女,大学教授的薪资和稿费足矣养活他自己后半生。西屿要不要改建,谁去改建西屿,和他没有实质的相关性。
令他烦恼的是,钟谨南一死孟家不仅仅没收益,还要收拾烂摊子。中风的父亲都差点从病床跳下来去指责孟施静,孟施静这个女人唯恐天下不乱,她把怒火都发在他头上,恨不得把他贬到土里。
她怪他没出息,指责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姓孟,他写的那些东西就一文不值。孟施章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和孟施静去计较,毕竟孟施静只剩他这个同一个妈生的亲弟弟能去指责了。 他只是心情有些烦恼。
贺峥去会其它生意伙伴和政府人员,顾返留下来安慰孟施章。
“你们成年人不要总是太烦恼,要做好自作自受的心理建设。”
她语态事故,只差一手拿烟一手拍着他的背,跟他说年轻人看开点。
自从她有了贺峥,有人供她吃喝,孟施章的生活轻松了许多,至少他不必再硬着头皮去问家里要巨额的抚养费。
同时,自从她搬去和贺峥住,孟施章再也没见过她。
他不愿谈自己,想更了解她,便换话题说:“我去了你在澜江剧院的演出,我相信所有人都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顾返突然放下手里水杯,用严肃地语气说:“当然,我我对自己有目标规划也有要求,获得别人的赞赏是应该,你不要总是逃避自己的问题。这样吧,等你想通了要自立门户,可以来找我和我哥。”
孟施章想不出顾返的完美主义从何而来,明明他和她阿妈都不是有足够理性的人。
他们为了一时快活,错误结合,错误地生了一个孩子,给了她错误的生命。
她能够活得这样端正,是始料未及的。
顾返才离开贺峥不到半小时就想他了,她催促孟施章去招待客人,不要怠慢了别人。她在酒店个角落穿行,都没看到贺峥身影。6 2RU
一道英俊的黑影挡在她面前:“顾小姐着急要去哪里?”
她还记得他,钟谨行,那天夜里她忙着吃许曼妮的醋,没有仔细打量这个男人,现在她很镇定地看着他,英俊归英俊,平平凡凡,没有任何沉淀的、肤浅的、与她毫无关系的皮相的英俊而已。
也不知他哪里值得贺峥生那么大的气。
“钟先生,你有没有看见我哥?他手机落在我这里,我着急找他。”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在钟谨行面前晃一晃,她并不想骗人,可谁让贺峥手机关机,她联系不到他。
她没理由会怀疑他一个在西屿摸爬滚打的人能出事,不巧的是今天谢老板也在这,要干掉贺峥,一把手枪就够了。
钟谨行说:“我刚还在二楼休息室见到你哥。”
顾返敷衍道了一声谢,就去休息室找贺峥。休息室空荡荡的,她怀疑钟谨行骗她,正想怎么算这笔账,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一段对话,她认得这个说话的声音,是谢老板。
她第一反应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听,若她听到谢老板的商业机密或是杀人计划,一定立马告诉贺峥。
她藏进空荡荡的衣帽间,耳朵压在门板上,却怎么也没想到钟谨行并没骗她,因为和谢老板说话的人正是贺峥。
钟谨南死掉,谢老板没有孟家人那么多的烦恼。他倒了一杯龙舌兰给贺峥,自己点燃雪茄,抽了几口抖掉烟灰,贺峥还是一口酒都没喝。
谢老板说:“钟谨南一死虽然把孟家踢出了局,但你同我也谁都没收获。陆市长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把西屿这片地烧没了,前期我们投了多少财力、人力进去?钟谨南死了,你也消消气,贺峥,你我不论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总归得先顾好自己生意人的本分。”
谢老板讲话有条有理,他既不追究钟谨南的死,也不和贺峥计较利益分配,而是三言两语和他重归于好,利益大过天,潜台词则警告贺峥想挣钱,就不能动他。
贺峥又怎会不懂谢老板?他十几年来心愿是让谢江衡输得一败涂地,可以说,他这些年默默将谢江衡当研究对象。
他未从正面角度答复谢老板的话,而是说:“陆市长是空想派,不给他实际利益,他看不到西屿这片土地的潜力。”他脸上露出一个商业化的冷淡笑容:“若二叔还信得过我,我可以去游说他。”
“我怎会信不过你?”
共同利益下,一切个人恩怨都能暂且放下。顾返听得胆战心惊,原来谢老板和贺峥一个比一个狡猾,谁说仇人之间不能谈笑风生,看来只要他们能赚钱,让他们做忘年之交都有可能。
谢江衡吸了一会儿烟,还是说:“最近阿因去做检查,医生说她已经逐渐恢复,我与她正在进行备孕。”
“当初我逼她流产,害她大出血难再生育,我对她有罪,她要和我彻底断绝关系也情有可原,往后二叔多关照她,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好再多干涉。”
“阿峥,我知道你不满意她嫁给我,但她已经是我合法妻子,有些事告诉她只会让她痛苦。”
虽然谢江衡这样说,可贺峥并没有动容的地方。毕竟他不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愚蠢到要和另一个人共度余生,其实他至今都不明白谢江衡喜欢贺因什么地方了,她美丽,也有才华,可是以谢江衡的阅历,应该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
他一度认为谢江衡娶贺因,只是因为贺因是他阿爸的女儿。
总之贺峥和谢江衡的会面每次都云淡风轻地像在谈论天气,他们之间没有一丝仇人的样子。回程中顾返还在猜想,或许是杀父之仇和杀子之仇相互抵消掉了,所以他们总能够言归于好。
可是,一个没有发育的胚胎能够和一个活生生的阿爸相提并论吗?
她感到困惑,生命孰轻孰重,用惯常的思维实在难以衡量。
贺峥在车上看报,顾返偷看他的侧脸,完美像一尊雕塑,同时冷得不近人情。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贺因流产,明明是属于贺峥丢掉的那部分记忆。这个发现让她的生活一下从天堂跌入地狱,她每天练琴时间明显增多,因为她只有在练琴的时候才能不去想这件事。
她在澜江剧院的演奏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有唱片公司要赞助她在澜江剧院开个人演奏会,她犹豫不决,吃晚饭时贺峥将那些邀约信一封封过目,更有意思是还有人请她去婚礼伴奏。
“我若是搞砸演奏会,该怎么办?”
贺峥觉得眼前的顾返好可爱,成年社会里人人都力争活成一副完好的标本,谁都不愿承认自己的胆怯。
他谈起自己的经验:“我第一天进大学,紧张到不敢讲话,从前我只接触过毒贩妓女皮条客,害怕一张口就被人看不起。如果因为内心的胆怯放弃自己应该做的事,我不会有今日。”
顾返放下碗筷,她有些沉迷地盯着他:“阿哥你是我哥哥吗?”
她实在不愿意失去他,她遇到过那么多人,只有这位贺峥真心实意对她好。
贺峥摸上她额头:“没发烧,说什么傻话?”
这下她饭也不好好吃,诚挚握住他的手:“阿哥,你不会让返返没哥哥的,对不对?”
他们稀里糊涂地亲上嘴,滚到卧室的床上,贺峥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陪她发疯,他心甘情愿陪她发疯。
他把自己的性器埋在她身体里,情欲的羁绊比血缘更深,他发觉自己不能没有她,情人和妹妹都无所谓,是她让自己发现,原来他仍有被需要的价值。
她被肏到高潮,喉咙都打颤,两具赤裸的身体交叠,她一声声“哥哥”叫得他心乱。
贺峥捋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亲吻她,嗓音低哑又性感:“返返,哥哥爱你。”
顾返开始方方面面观察贺峥,从他衣着打扮到饮食习惯,然而她丝毫收获都没有。
他如常亲吻她、爱抚她,是哥哥,也是情人。她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天天顶着两个青色眼圈,终于忍耐不住,她偷偷打电话给贺因,贺因请她礼拜六去家里做客。
结果礼拜六当天,她没有去成贺因家里,而是被贺峥拐带去一间大厦里的办公室。一个人模人样的中年男人友好地和她握手,叫她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