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后,两人的对峙的意味愈发明显。
阿碧站在那里,恭敬而沉默,唯余脸上的淡漠,无声的诉说着拒绝……那模样,让喻衡想起当年在洛阳时,她伺候他的的情形。
那是四年前的冬天,胡人在北边叛乱,叛军从范阳起兵攻打过来,东都瞬即沦陷了。朝廷派来援救的军队无力回天,只好慌乱撤去,留下百姓面对贼人的鱼肉。
喻衡当时恰巧来东都做生意,不幸遇此变故,本以为将送命于此,不料叛军碍于他的家族与他的才华,并未杀他,反而意图拉拢。
叛军随即在洛阳称帝,已然归顺叛军的昔日友人以各种借口将强留他在洛阳,又以担心他人身安全为由,将他的自由限定在城郊一地势偏僻别院中。
阿碧便是那时友人差送到他跟前伺候的婢女。
相识多年,好友自然知道他的喜好。是以见到阿碧的第一眼,喻衡便知道这是美人计。
他做好准备对美人的殷勤照单全收,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越礼的行为。
她恭敬周到,却寡言少语,行事持重而严肃,空有十分姿色、却无半点风情。一点都不想别有目的的样子。
还是说,这其实是另一种勾引?
客居的日子无聊,一日宴席下来,喻衡故作醉酒,唤了阿碧来跟前伺候,却在对方扶他坐起时,揽住了她的腰肢。
今晚留下伺候?
偌大的屋子里,紫金香炉浓重熏香弥漫,盖过他身上杜康酒的气息,他将头抵在她肩上,轻嗅着她身上醉人的相惜,下颌沿着她美好的肩颈曲线游走,语气轻佻且挑逗。
她兀立那里,手里还端着殷勤倒来的温水帕,既没有娇羞慌张,也没有怨愤恼怒。只淡漠的开口道。
公子,这不合适。
不合适?那你主子放你在我身边做什么?
他笑,不依不饶,伸手换上她纤细的腰肢细细摩挲,她伸手抓了她的手,一贯冰冷的神情终于有了细微的裂缝,微微颤抖声音带了几丝求饶的以为:公子……
如果那个时候要了她会如何?是不是后来转瞬就忘了。不会再这般心心念念。
喻衡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假设,然而事实是,那一次,他鲜有地看走了眼,以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个胆小木讷的侍女,最终松开手,任由她脱了身。
翌日,他醒来,喉咙哑地发疼,刚唤了一声水。下一秒,一娇软的身影便渡步到他跟前,青葱白的手指捧着杯子,用恨不得贴在他身上的距离喂他水喝。
阿碧呢?他问,接过杯子同她拉开距离。
主子将她调回府上了,以后由奴婢伺候公子。
正在为他整理衣裳的侍女顿下动作,青葱的玉指停留在他衣襟处按压挑弄,抬头望他时眼波流转。
换了,这算什么?是他昨晚真的冒犯了她,还是友人发现她并不能诱他上钩。
整个冬日,喻衡再没见过阿碧,正月,叛兵在东都称帝,天渐渐暖和了起来,但朝廷的形势却越来越不乐观。
京城终于也失守了,天子一行人仓皇西逃,喻衡听闻消息,痛心之余,思归的情绪渐浓,
三月,友人请他过府上赴宴,几番推辞不过,他只好出席。
友人闹市的府邸上,他再次见到了阿碧。她捧着一捧桃花。与他撞了个满怀。
这花开得真好,给你主子送去?他蹲身捡了一支在手中把玩,她忽然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了?
他出口揶揄,她垂下眼眸,捡了一会儿花枝,忽地开口道:
你想离开洛阳吗?
自然。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漫不尽心地回答了一句。
或者,她艰难的咬了一下嘴巴,我可以帮你。
你?他眉毛微挑。
是的,我。
他笑笑,没放在心上,更没问她原因。直到宴会上面前,阿碧当着友人的面开口,她要为他舞一场时。他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水袖抛出时,一个妖惑的转身,半遮半掩,她终于露出自己遗世的容颜。她含笑,妩媚的,邀宠的,却又无辜的,单纯的,楚楚可怜的。他从她一贯淡漠的脸上看到了别样丰富的神情。
舞影婆娑,艳惊四座。他当场愣了,他知她有十分颜色,却不知她也可以这般情致妖娆,风情旖旎。
那夜,喻衡才知道,阿碧原来并非空有姿色。
他有些痛恨她的欺骗,又忽地想起,她明明什么都不曾说过。一切是他自己的猜想而已。
一个魅惑的眼神,同阿碧的水袖一同再次抛向他,喻衡从她眼中读出玄机,走到友人耳前,说,今夜要她到他房里。友人满意的笑,看着喻衡离席而去。
那夜,他并未饮酒,却在温柔的月光中有了微薄的醉意,。当阿碧她的水袖妖娆的环上他的颈项时,他其实很想假戏真做。
可是,他又更重要的事要做。
闹区的府邸不必郊外偏僻,在阿碧的帮助下,他终于得以顺利出逃,并在城中隐匿几日后,逃回京城。
临别时,他让阿碧同他一起走,她只摇摇头,坚决的沿着原路返回。
一年后,京城光复了,又过不久,东都也光复了,昔日叛军心腹都成了阶下囚。他写信给昔日囚禁他的友人,劝他积极认错,并表示愿意帮他奔走说情……而信的结尾,他向他讨要了阿碧。
信寄出月余,杳无音讯。失望与日俱增,就在他以为此生都无缘再见阿碧时,阿碧却淡漠着一张脸,站在喻府外,叩响了喻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