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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拣尽寒枝[古风] 作者:沉佥

    熬了一天一宿泣血上书的老臣气得哭瞎双眼,抱着太上皇在位时赐下的忠孝牌匾,要去大高玄殿的正门前撞墙死谏。

    皇帝陛下闻讯,立刻派了两个锦衣卫运了一车棉被过去,把大高玄殿门前的墙壁、台阶、柱子全裹到一人高的地方,又传口谕:撞可以,不要打扰太上皇清修。

    老臣自觉受辱,羞愤不已,回家怎么也想不开,竟然又写了一万字进言书痛诉委屈,然后悬梁自尽了。

    此事闹得挺大,皇帝陛下不得已,只好降诏抚恤,但始终也没松口,还下令众臣不得再提此事,有违背者自己去户部领二钱银子扯白绫。

    后来人见前车之鉴撞墙悬梁也是白死,知道圣意难改,便不再去触这霉头。

    皇帝陛下又将太上皇的继后与众妃嫔一同迁居西苑,拒不肯从祖制尊郑后为太后,反而将养母万氏尊为太妃,供养在东宫侧旁的慈庆宫。又招惹了好一阵群臣抗议,责圣上有虐待庶母之嫌。皇帝陛下也是只当没听到,坚决不改。

    据传,皇帝陛下还秘密将幼弟昭王与王妃禁足在王府中,又派锦衣卫看守昭王府,不许擅自往来进出,每日还一定要传召昭王殿下进宫,以便盯视。

    对于这一“传闻”,昭王嘉绶曾经尝试过澄清,后来发现没什么用。大概“皇上当真和昔日“夺嫡”的弟弟兄友弟恭”这种事实远没有“皇上夺位成功便开始迫害亲弟”来得喜闻乐见。每当嘉绶试图解释“其实我过得挺好的,你们说的那些都是你们自己的幻觉”,就会被对方投以“我知道殿下其实只是不敢说实话”的同情目光。

    久而久之,嘉绶也就放弃了,宽慰自己,给生活贫乏的人增添一点娱乐的话题也是功德一件。

    自从在北疆相携扶持三年,苏哥八剌已与崔莹情同姐妹,常要往内廷走动,去看望皇贵妃与小皇子。每当这时,嘉绶便也会跟着一起入禁,去拜谒皇兄。

    眼下,昭王嘉绶正坐在乾清宫的南书房里,面前是当今的圣上,他的皇兄嘉斐,一左一右分别是今上最器重的内阁辅臣、督察院左都御史、太子太师、文渊阁大学士甄贤,和今上最倚信的皇弟、锦衣卫指挥使、荣王嘉钰,而这两个头衔都很长的人……正争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没掀翻南书房的的屋顶。

    第129章 三十六、清风明月(2)

    “迁居西苑也是好生伺候着,没有让她受半点委屈。比起前朝那些送去出家的、埋了陪葬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到底哪一点算是‘虐待继母’?难道一定要把她供着才行了?她当年怎么对二哥?怎么对我母亲?凭什么?”

    嘉钰的语声听来很是愤慨,虽不比少年时尖刻,但气势上却是更咄咄逼人。

    甄贤才想开口辩驳一句,连声音都还没发出来,就被他接二连三的堵回去。

    “你今儿想让她从西苑搬出来,明儿是不是还想让她跟儿子团聚啊?二哥还想和生母团聚呢,她让过么?你家那么些人命有没有她的功劳还不好说,你倒是能替她着想。”

    甄贤只得苦笑,“我是说,毕竟是前朝继后,又是病了这么多年的人了——”

    “对,那疯病是不是装的还不一定呢。”

    嘉钰立刻接上去,连话都不让人说完,噼里啪啦又是好一通质问。

    “你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不会又干点谋害二哥的事出来?你同情心那么泛滥干什么?能不能先顾好二哥再同情别人?合着在座就你一个心肠好。”

    虽然嘉钰对他一向难有客气,但这么说话未免也太不客气。尤其也不太讲道理。

    甄贤被气得一愣一愣地,连心口都隐隐疼起来,终于不由自主皱了眉。

    他倒是不介意嘉钰曲解他的意思,但事涉皇帝陛下的声誉,便又不一样了。

    甄贤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坐在御案后面的嘉斐。

    当今圣上一手托着下巴,正跟瞧大戏似的乐呵,明显看他们俩争执不下看得十分愉悦,唇角的笑都快要溢出来了,见他冲自己看过来才赶紧收敛地摸了摸嘴。

    简直上梁不正。

    这两年嘉钰殿下见长的骄纵轻狂可算是有来处。

    甄贤不免忧虑地皱起眉,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是同情谁。我只是担心这件事如果不能妥当处理,始终会有损陛下的圣明,而且会引发不必要的乱象。”

    他话音还未落地,嘉钰竟轻笑了一声。

    “你那不叫‘妥当处理’,叫‘姑息养奸’、‘纵虎归山’。”

    那张眉目俊美的脸上虽然确实是挂着笑的,薄红双唇间吐出的话语和眼眸顾盼间流泻的光却全是凉的。

    “要我说,一杯酒送她走,要不了多久就没人记得这事了。之所以总有人拿着这事作妖,不是因为她真受了什么委屈,恰恰相反,是因为她还好好活着。”

    甄贤闻言猛地一怔。

    “荣王殿下,您这是——”

    要杀人啊。

    但这四个字他硬让自己咽回去了。

    他知道太上皇的继后郑氏与先皇后王氏和如今的太妃万氏有许多后宫恩怨,自然这位继母在嘉斐和嘉钰这儿也就没什么人心可言。但没人心,和有杀心却全然是两回事。

    那么荣王殿下方才所言,究竟是荣王殿下一个人的意思,还是皇帝陛下授意呢?

    毕竟这种话,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由陛下亲口说出来的。

    鼻息间有股冰冷的血腥气,仿佛为了应和此时,悄然弥涨。甄贤毫无意识地收紧了右手的五指。

    这明显克制情绪的小动作立刻被嘉钰发现了,就唇角噙着冷笑瞥了他一眼。

    “我怎么了?你要想骂我,当着二哥的面,你就冲这儿骂。”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下巴刻意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不想骂你。”甄贤眉头紧锁着挪开了视线,根本不想看他。

    也没法看。

    一旦视线交汇,便是一触即发了。

    可他又不能真的和嘉钰争吵起来,尤其不能当着嘉斐的面,那样实在会让皇帝陛下万分为难。

    甄贤下意识咬紧了牙关,感觉自己用力吞咽时额角太阳穴下有火焰燃烧跳动,发出“砰砰”声响。

    他听见嘉钰状似惬意地笑着问他:

    “我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出来。那我倒是问你,我就直接做了,不让你知道,你能拿我怎么办?”

    根本是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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