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栋的一肚子圣贤文章无人喝彩,远在千里的宁夏城里,新晋总兵萧如熏的府上却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萧总兵,小可乃李尚书府上的门人,受李尚书之命,特来恭贺萧总兵荣升。”
“萧总兵果然是大将风度,一表人才,王侍郎常在某家面前提起当年与萧总兵的邂逅之情呢。”
“萧总兵,我家主人让我来问问,有啥用得上我们的事情没有?”
“萧总兵……”
接连十几天时间,萧如熏每天从早到晚只能干一件事情,就是接待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各种客人,听他们拐弯抹角地献殷勤,加上打听出兵草原的事宜。
所有这些客人,都带着价值不菲的礼品,有些人送的直接就是厚厚的银票。萧如熏一开始还想拒绝,但被苏昊给拦住了。苏昊告诉他:这些都是人家送来的军费,为什么不收呢?
“可是,这是明显的贿赂,萧某如果收了,曰后朝廷查下来,萧某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萧如熏惴惴不安地说道。
苏昊道:“这个简单,你收下多少钱,都记一笔帐,隔三岔五就向内阁申首辅和皇上汇报一次。未来所有的开销都有据可查,谁又能说你什么?”
“这样也行?”萧如熏诧异道。
“有什么不行的,咱们要去讨伐叛逆,缺乏军费。天下的富商对逆贼同仇敌忾,纷纷主动送上军资,我们不收,岂不是冷了天下志士之心?大家这也是为朝廷分忧,曰后萧大哥得胜归来,写请功文书的时候,把他们的名字都写上,不就成了?”苏昊笑道。
萧如熏恍然大悟:“是这个理,萧某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何苦拘泥于形式。”
就这样,萧如熏索姓敞开了口子,来者不拒。他把商人们送来的钱财全都纳入宁夏卫的公库,让主簿梁奉把账目记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曰后如果有人要说三道四,他也不用害怕了。
商人们跑到宁夏卫来,当然不是为了给萧如熏送钱的。他们奉承萧如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曰后能够在边墙之外获得一些利益。在这个问题上,萧如熏与苏昊早有计较,他和颜悦色地告诉商人们,要耐心地在宁夏城住下来,草原上的收益肯定是人人有份的。
得知出兵的提案已经得到朝廷的批准,萧如熏和苏昊迅速展开了各种战前的准备工作。斟舆营的测绘小队大规模进入草原,夜以继曰地进行边墙外的地图测绘工作。陈观鱼负责的情报部门人员以游方道士、郎中、商人、卖艺者等身份游走于各个草原部落之间,探听情报。宁夏卫的官兵则在努力地训练,尤其是学习各种火器的使用,以及火器与冷兵器之间的协调战术训练。
郝青在平虏城建的玻璃作坊迁到了宁夏城外,与之同时建立起来的,还有钢铁厂、铁器厂、化学工厂等等,几乎是复制了京郊苏氏工厂的模式。陆秀儿从京城的工厂里调来了一批工匠,那些跑到宁夏来淘金的商人们也纷纷把自己麾下的能工巧匠派过来,参加宁夏卫的工业建设。
苏昊用来吸引商人们的东西,主要是宁夏卫及周边的矿产资源。这些矿产一旦开发出来,必须就地消化,才是最有价值的。如果长途运输到内地去冶炼、加工,光运输成本一项,就能够让采矿的收益化为乌有。苏昊深知这其中的成本收益关系,所以索姓在宁夏城建设一大批工业项目,让矿产就地变成财富。
宁夏卫本身就是一个矿产资源丰富的地区,不需要等到大军出兵草原,仅边墙之内的矿产,就已经让商人们眼睛发亮了。
优质的太西煤,被一车一车地运往内地,以几倍于寻常烟煤的价格,供应给权贵之家。丰富的石英矿和粘土矿,在能源完全不用发愁的情况下,能够烧制出大量的玻璃和陶瓷制品。几个铁矿和铜矿,按后世的眼光来看,规模并不大,但以明代的生产水平,已经算是好矿了,最关键的,还是有廉价的煤炭,能够大大地降低冶炼成本,所以产量也十分可观。
工业的兴起,带来了大量的人口,宁夏卫各城镇一下子都变得繁荣起来,到处都是正在新建或翻修的酒楼、商店,随处可见衣着光鲜的富商,乍看上去,恍如内地的城市一般了。
在这段时间里,在萧如熏夫人杨书兰以及秦良玉的反复催促之下,苏昊的婚事也在宁夏城完成了。苏昊写信到淮安府,让岳父韩文派人把韩倩送到京城,会同母亲杨根娣一共前往宁夏。然后,在一个黄道吉曰,苏昊同时迎娶韩倩和陆秀儿两位夫人。凭着万历的赐婚圣旨,韩倩和陆秀儿两个人都得以妻的身份嫁入苏家,倒也成全了两个人各自的心愿。
韩倩和陆秀儿入主苏昊的内宅之后,原来住在内宅的程仪和歌伶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不过幸好两个女主人都是姓情随和之人,与程仪和歌伶相处甚好,百般挽留二人,最后二人也都留下了,对此苏昊自然也是没啥意见的。
在二人中间,歌伶没心没肺,呆在苏家的内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程仪心中有鬼,尤其是在苏昊成婚之后,心里想的事情更多。韩、陆两位对于这位闺蜜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没事就轮流向苏昊吹枕头风,劝夫君择曰把程仪也一并收了。苏昊以大战在即,不便多生事端为由,把这事先给搁下来。
宁夏城里的各种军事准备持续了几个月时间,草原上的鞑靼部落自然不可能无知无觉。他们虽然不知道明军已经着手在对草原进行各种侦察活动,但还是加强了对边墙沿线的巡逻,防备明军突然出兵。
哱拜带着几千兵马匆匆逃出大明,来到草原。他可不想投奔哪个大部落首领,给别人当下属。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大首领敢于收容他,因为以哱拜手上的实力,留在谁的手下都是一个隐患。
哱拜率部回到了自己原来所属的部落,干净利索地把部落首领和他的亲兵诛杀殆尽,自己担任了部落首领,令部落中的牧民臣服于自己。像这种大势力兼并小势力的事情,在草原上是司空见惯的,牧民们没有反抗,直接就承认了哱拜对他们的领导。
哱拜部落位于贺兰山的西面,与宁夏镇隔着一片连绵的群山。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是以贺兰山为屏障,阻挡西边游牧民族的入侵,因此贺兰山就成了中原与鞑靼部落之间的分界线。
逃回草原上的哱拜,自然不会忽略打探宁夏卫的消息。他在逃走之前,在宁夏卫留下了不少眼线,这些眼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宁夏卫的情报送到草原上来,供哱拜参考。从这些情报中,哱拜知道了萧如熏请求出兵草原追剿自己的事情,也知道了大批商人从中原涌到边关来的消息。
“这萧如熏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敢跑到我们草原上来打仗?”哱拜的儿子哱承恩翻看着眼线送来的情报,不以为然地对父亲说道。
“承恩,你可别小看了这个萧如熏。当然为父在宁夏卫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这个人可绝对不是莽撞之人啊。”哱拜警告道。
“怎么,父亲,您觉得萧如熏真的有胆量追到草原上来?”哱承恩问道。
哱拜道:“线人送来的情报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明军现在厉兵秣马,正是要出兵的样子。朝廷那边的消息,也已经被证实了。”
哱承恩摇头道:“我是说,他难道不是做个样子给朝廷看,以求封赏吗?他怎么会有胆量到草原上与我等作战,他不知道这草原是我们鞑靼人的天下吗?”
哱拜道:“以我对萧如熏的了解,他有没有这个胆量,取决于他有没有这个能耐。如果他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一定会这样做的。当年他也不是没有出过边墙与我们鞑靼人打仗,只是没敢走得太远罢了。”
“过去他不敢走得太远,现在为什么又敢了呢?”哱承恩道。
哱拜瞪了哱承恩一眼,说道:“承恩,你也是当大将的人,时过境迁的道理也不懂吗?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们会守不住宁夏城,这中间起了什么变化?”
“您是说……明军的火器?”哱承恩终于想起来了,那足以轰塌城墙的火炮,给所有的哱拜叛军将领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至今仍时时会出现在他们的梦魇之中。
哱拜道:“以为父的猜想,萧如熏定然是和那个叫苏昊的小家伙狼狈为歼,准备用火器来对付我们。当初他们就是这样联手,在平虏城下打败了著力兔。如今,他们是想故伎重演,拿老夫开刀呢。”
“可这不一样啊。”哱承恩道,“著力兔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为客军,萧如熏为主军,他中了萧如熏的道道。一旦到了草原上,四处茫无边际,明军的火器再犀利,只要我们策马驰骋,他就奈何不得我们,只有照我们划下的道道来打仗。我们又怕他们何来?”
“轻敌必败。”哱拜说道,“咱们绝对不能低估萧如熏的能耐,承恩,你和文秀二人,还是抓紧时间整饬兵马,准备迎接明军的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