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酥想,皇帝是真的认为,如他们这样的人,为他去死,是一件很理所应当很平常的事。
“可他又是不一样的,他很忠心,他的忠心与旁人不一样。”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伤怀。
江寒酥有些心惊,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情绪,又为什么要说与自己听。
陆云朝暗自微拧秀眉,好陌生的皇帝,二十年前,他还未出世。
在两人都等着皇帝说下去的时候,皇帝收敛了心绪,转而说道:“你如今跟在太子身边,或许这是冥冥中注定的,望你尽忠职守为太子效命。”
皇帝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是什么意思?陆云朝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看他,他其实很害怕皇帝给他权力,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皇帝心中掌控一切权柄的欲望有多么强烈,如果给他权力,那不仅仅是权力,更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柄利剑。
就算仅仅是驱使暗卫的权力也一样。
或许别人不知道,其实东宫暗卫只是名义上归属于他而已,他有一定的支配权,但从一开始,东宫暗卫就是皇帝一手组建,他怎么会真的把这样强大的势力交给自己,皇帝才是东宫暗卫真正的主人。
若非如此,皇帝又怎么会对他做的事,一桩一件都知晓得那么清楚,但凡动用了暗卫的力量,都会被汇报给皇帝,甚至暗卫们也在为皇帝监视自己。
冥冥中注定的,这句话与江寒酥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是的,他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皇帝和陆云朝之间的悲剧,他们的结局不应该是那样,那太过惨烈。
如果失去这样的目的,他在这陌生的封建王朝,实在无所依存。
“是,属下遵命。”他郑重地许下诺言。
夜晚,陆云朝穿着银白的亵衣坐在梳妆镜前,单薄的衣裤更显他体态柔美,他的面前是大开的雕花木窗,窗外,皎月悬于天穹,倒映在波光粼粼地湖面上,有种冷丽的美。
身后婢女悬铃正为他解下束发的金冠,纤纤玉指拢起他乌黑如墨的长发,木梳顺着长发一下下轻柔地梳下去。
陆云朝感到从头皮处传出一种很舒服的酥麻的感觉,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趴在深红的木桌上,脸枕着手背,他水润流光的眼睛看向梳妆镜前一只瓷白的小杯,那杯中有水,水上漂浮着一枝雪白干净的茉莉,他伸手捻起花茎,在水面上一圈圈缓缓地划过,水面上泛起涟漪。
皎月银辉照在花上、水面上、还有他凝脂般白皙娇嫩的皮肤上,一切都是静谧的,又仿佛正从中迸发出惊心动魄的什么。
他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皇帝说,让那个人为他效命,是为他,而不是为皇帝。
他记起自己曾经好奇过那些暗卫为什么可以为皇帝去死,从容的死,可是皇帝不允许他和那些人接近,因为他们是属于皇帝的,他就渐渐忘了,忘了去探究。
上次在书房外,那个人算是为自己从容地去死了吗?
不,他不是为自己,他那时仍然属于皇帝,而现在,他属于自己了。
陆云朝动人的眼睛里是一片茫然,他贵为太子,天下间除了皇帝,再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了,可细细想来,这世间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好像什么也没有。
日升月落,夏日的夜晚总是很快就会过去。
江寒酥昨晚下值后就又去后山练武了,练到很晚才回去休息,现下,东方吐白,他就又起来了,他要去陆云朝身边轮值,这就和现代的早晚班差不多,夜间有其他人负责值守。
他刚到陆云朝寝殿门外,值守的侍卫就告诉他,太子让他进里间伺候。
他走进去的时候,陆云朝正端坐在桌前,一勺一勺地喝粥,动作很优雅。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江寒酥躬身拱手见礼,动作利落流畅,声音坚定有力。
“嗯。”陆云朝轻声答应了一声,而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碗勺。
江寒酥直起身,低着头,他感觉到陆云朝在看着自己。
“听说暗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你的代号是什么?”陆云朝询问道。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像羽毛一样抚在江寒酥心间。
“属下代号047。”他恭敬地答道。
陆云朝看着他低眉敛目的样子,沉思了一会,道:“你看着我。”
江寒酥心间一震,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陆云朝,那一瞬间正撞进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他看见陆云朝的眼中是一派地天真无邪,是啊,他就如书中所写的那样,是单纯的、美好的,如玉一般的人。
陆云朝看见,江寒酥看自己的眼神很温柔,是的,就是温柔,和他那冷肃强硬的外表很不相同,甚至带着一点怜惜。
“我叫你阿七,好不好?”他柔声说道。
江寒酥的眼中微微露出点讶异,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润的色彩,他动了动喉结,道:“是,属下但凭殿下吩咐。”
陆云朝注意到他眼中的变化,眼风一转,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没有,属下谢殿下赐名。”江寒酥原本无甚表情的面目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些微慌乱的神色,他甚至忘了规矩,出口就是否定的词汇。
阿七,比起047,这是一个有温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