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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正仪说:“医疗是一场酷刑。”
    如果是容易生些小毛病的人们,得了感冒或者肠胃炎这种疾病,他们会觉得医疗不是很恐怖,毕竟医疗能让病人不再痛苦。
    但对于特殊疾病的人来说,医疗就是漫长的酷刑。
    叶正仪知道,他的父亲曾经在日复一日的糖皮质激素冲击下,性格变得阴晴不定,更别说骨质疏松,暴饮暴食,甚至患上了轻型糖尿病,整夜失眠。
    然而,他身上的悲惨没有消散。
    “脑脊液?下午腰穿吗?”叶正仪不知道他以什么表情回复医生的,对方为什么要如此惊恐地看着自己?
    “是的,明小姐需要查脑脊液,因为从现在的血液样本里,我们看不出来异常,昨天,您提到家里有免疫疾病的家族史,所以我们决定下午给明小姐腰穿,抽脑脊液送去第三方检测机构。”
    叶正仪问出了一个问题,他曾经不敢面对的问题:“如果是免疫系统疾病,可是我父亲只是红斑狼疮,小玉也查了风湿全套,并没有红斑狼疮,难道遗传的免疫系统疾病,还会以其他的方式爆发吗?”
    医生告诉他:“有这个可能。”
    叶正仪半晌没说话,他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勉强靠在医院办公室冰冷的墙壁上,他咬牙问道:“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呢?你们现在有推测,她到底是什么方面的疾病吗?”
    “这个还要等肌电图出来,我们不好判断,目前可能是吉雷巴兰综合症,或者周围神经病,我们会联系神经内科的医生会诊。”
    叶正仪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呢?”
    “可能是感染……”
    是的,免疫系统疾病的爆发,大多来自于细菌或者病毒感染,可能一场普通的流感,都能造成这些人的潜在病情爆发。
    就像叶正仪,他往日里身体非常健康,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这颗定时炸弹影响。
    叶正仪十分迷惘,他回到明玉的病房时,看着护士推来的托盘里的东西,脑海里更是像有千万根在扎一样,他小心翼翼坐在她的床侧,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哥哥……”她是醒着的,眼圈红润,那是多么柔美的眼睛啊,看向自己的目光,竟然是仁爱的。
    为什么在此刻你看向我,含着泪看向我,要这么纯粹,好像不存在这个世界了一样。
    叶正仪不敢问她,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诡谲的神性,在洁白的病床上,她在流淌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像传说里的神话故事中人物,想给自己最后的安慰与祝福。
    其实她已经说不了话了,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字词,叶正仪俯在她的脸旁,见她似乎鼓起了全身的力气。
    滚滚热泪溢出的瞬间,明玉声嘶力竭地、很小声地说:“哥哥,我想报答你。”
    叶正仪终于忍不住了,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的不小心泪坠在了她的脸庞上,交替流淌。
    叶正仪其实很少流泪,他已经是个成熟男子,又是国会议员,不日即可平步青云,一路上的明枪暗箭不用多说,他是经历过风雨的。
    可是他没有承受过这种痛苦,面对自己一生中最特殊的人病重,自己却束手无策,在绝望之中反复挣扎。
    而在一次次的失态之中,他也不想维持表面的平静,他只想用他的眼泪、怀抱、话语,能让怀里的妹妹,多一些坚持下来的信念。
    如果你在乎哥哥,就不要让哥哥伤心了。
    叶正仪想这样对她说。
    医生过告诉他,如果明玉病情再恶化下去,可能要上呼吸机,而然,明玉在上呼吸机的时候,她会是全程清醒的。
    生离死别,还是挚爱至亲之人,明明自己比她年长太多,为什么不是自己先离开人世呢?
    叶正仪甚至会这样想着,但他知道,下午明玉要做腰穿了,大概三天后脑脊液结果会出来,余下的就是肌电图检查等等。
    他能做的一切,就是配合医生让这些流程顺利进行下去,拼尽全力挽救她的生命。
    把脑海里的一切事情捋顺,叶正仪的眼神渐渐理智了一些,看着明玉惨白的侧脸,他嗓音很柔和的对她说:“我们不会止步于此,我会为你解决这所有。不要担心,不要忧虑,请再相信一次哥哥吧。”
    明玉艰难地往向他的脸,她想伸手擦拭他的泪水,小臂颤颤巍巍地抬起,却怎么都没有力气。
    险些滑落在病床上时,叶正仪抓住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湿润的面颊上。
    下午三点半,明玉知道自己要做腰穿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是一项手术,而且这似乎是局麻的,具体的过程她好像忘记了,只觉得特别快,连医生都说:“好像就十几、二十分钟呢,也没有乱动,很懂事的孩子。”
    好像是在腰上打个孔,然后把脑脊液抽出来。
    转瞬几天过去了,叶正仪坐在办公桌对面翻阅着这些报告,医生仍然无法明确的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免疫系统疾病,因为目前所有的检测,都是正常的,除了脑脊液有一项指标升高。
    这是省内顶尖的医院了,也是中原地区最好的医院,却无法查出病因,叶正仪原本下定决心,准备隔日就带着明玉出国,看是否有好的治疗办法,但医生走过来,劝说他:
    “先冲激素试试吧,毕竟脑脊液有异常,可以先冲,而且你们现在过去,要是出现了危象,是很严重的。”
    叶正仪说:“那先试试,如果激素不起作用,而且加重了,我们就准备转院了。”
    糖皮质激素,在他人生中记忆深刻。
    他知道,这种药物对人体的副作用是多么恐怖,所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呼吸似乎都被压迫了。
    叶正仪不愿去细想,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在查出是什么病情后,还会有别的治疗方案的。
    这几天,他除了在医院处理这些事,不断地安慰自己,外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叶正仪当时叫人扣押了真夜,把对方带走后,叶正仪自然没有放过他,各种违法的审讯手段都试了。
    在真夜只有一口气的时候,他冷眼旁观,最后还是明远安得到了消息,叫人把真夜送去抢救了。
    在家里的客厅中,明远安背着手来回踱步,他的衬衫袖子凌乱地挽到了小臂,皮鞋在地板上“哒哒”作响。
    明远安从回来之后,没有注意到伤心欲绝的妻子,没有看望病重在床的女儿,反而四处和同僚走动。
    叶正仪和叶子月一直瞒着他,他并不知道明玉的凄惨遭遇,只以为体弱多病的女儿又不小心住院了而已。
    明远安现在更关心他最近得到的消息,那些对他、对这个家族万分不利的消息。
    客厅里,他看着姗姗来迟的叶正仪,更是怒火冲天,也不维持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假象了,大声斥责着:
    “还知道回来,你最近在做什么?桐幸会的事情不做了?还抓安陵真夜一顿拷打,怎么,你不会以为他手里有我们什么把柄吧?就算有把柄,你这样不是火上浇油?!”
    “……”叶正仪面无表情。
    “说话啊!长辈跟你说话,你居然这个态度,”明远安胸口起伏着,两只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我不止是你的长辈,更是你的领导!你就这样对吧?是不是要反了天?”
    叶正仪眼底乌青,他显然是没休息好,当下也不想跟跳脚的姑父说话了,他正准备径直往楼上去,收拾一下明玉的物品,正好再看望一下姑姑,好好安慰她。
    但明远安因为最近的消息,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总是要在旁人身上得到什么肯定的答复。
    见叶正仪不理会自己,明远安一下子摔了茶几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更是让他有了几分底气,端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子。
    “你再走一步试试!”
    叶正仪停住了脚步,他不想节外生枝。
    “你现在就跟我走,去给人家真夜先生道歉,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好!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跟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结了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连自己家里人都瞒着,你是要干什么?!”
    叶正仪耐心已经告罄:“我凭什么道歉?这是他罪有应得,他应该血债血偿,我并没有牵连他的家人、朋友,我已经足够仁慈。”
    其实是叶正仪还没找到机会,对真夜的家人、亲朋下手而已,毕竟叶正仪并不是什么好人,在明玉病危的情况下,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好,好,你这个态度,我是看出来,你们现在是一点事都不让我知道了,是吧?你们两个人就觉得我是个外人,跟你们不是一个姓了!”明远安拔高了嗓门,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那你们今天都别出这个门!我倒要你们看看,谁才是这里当家做主的!”
    叶正仪骤然侧身,在楼梯上冷冷俯视着他。
    无论是家族兴衰,还是明玉的病情,妻子莫名的忧伤,明远安都不在意了,他现在只想拿出凶悍的家主架子,来证明他还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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