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言重了。”避无可避,她只得回以一笑,强自按捺住发自内心的排斥感。听到这一席话,格妮薇尔下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在内心深处无奈的叹了口气,否认道:“这并非是王的过错,也不是您的。”
“可是您知道的,一位英明的君主,总是不太会成为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的。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了。”她意有所指一般的笑道:“您不也是因为种种理由而背井离乡吗?”
可怜?她在说谁?
不以为意的轻轻挑眉,她心中产生的那抹无奈转化为了一种啼笑皆非的微妙感。对方说的太过笃定,差点就连身为当事人的格妮薇尔都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一枚用来联姻的棋子了。倘若她是个对待身边的事物再迟钝一些的少女,恐怕这时候只会感到慌张又为难吧。说不定,真的要陷入自哀自怨的境地里去了呢。
可实际上呢?
格妮薇尔清楚地知道,她的父亲尽管忙于政事,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她说话,但总是将她惦记着。
他爱着母亲,也爱着他们这些孩子。
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是谁都无法剥夺和否定的事实。
并且,有一点是摩根不曾了解的,那就是——格妮薇尔是出于自身的意志来到这里的。于她而言,政治联姻又怎样,背井离乡又怎样,被利用又怎样。如果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么谁能告诉她,作为“格妮薇尔”这一存在本身的意义又在何处。
如果这也算可怜的话,那岂不是太过分了吗!?
摩根这样说,不过是再一次提醒了格妮薇尔,她生活在怎样幸福的环境中。
“没有那回事哦,我觉得我非常幸福呢。”
少女展开甜蜜万分的笑容,用流露出灵动星芒的澄澈眼瞳诠释着她内心的想法,摩根的视野几乎被这份透明的无瑕灼伤。
沉默了片刻,摩根才轻轻撇开视线:
“像这样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少女,一定有很多人爱慕着你吧,王后殿下。”
“王姐真是说笑了。”
“我的确是很喜爱开玩笑,生活总是需要调剂品的。您说是不是?”
摩根妩媚的笑容颇为微妙,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露出一抹极淡却极美的笑,格妮薇尔狡黠的回答道:“是的,您说的当然没错。可是有些时候,这笑话……也会显得不合时宜,不是吗?”
两个人相视一笑,将所有尖锐到能够撕裂空气的刀光剑影隐没在看不见的硝烟中,摩根将自己的情绪完美地隐藏,终于开口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搅您了。”
“愿天主与您同在。”
格妮薇尔矜持的颔首,收敛起所有外放的压迫感,从容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又恢复到“王后”这一身份应有的优雅姿态。
格妮薇尔并没有将自己和摩根勒菲的冲突放在心上。
王同母异父的姐姐摩高斯1是个在亚瑟王传说中出了名的野心家,她的事迹已经事先给格妮薇尔打了预防针,无论摩根勒菲会有多么难以相处她都不会太过惊讶。王的姐妹们都稍微有些高傲,但这也并不难以理解。
格妮薇尔自己便是一个王国的公主,同处一个阶层,知道她们的心情并不算难——作为公主被娇养了十余年,又是名正言顺的顺位继承人,恐怕她们二人都认为下一任的王会在姐妹三人之间诞生吧,谁知道最后却被个外来的臭小子横插一脚夺走了,对此感到不甘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尤其摩高斯的丈夫又是洛特王,这样高贵的身份更是助涨了她本人的野心,格妮薇尔听说过一些传闻,他们在亚瑟登基不久便密谋发动叛乱,企图讨伐大不列颠王国,却被亚瑟王予以镇压。
自此之后,摩高斯便识趣的不再试图挑衅那个日趋壮大的国家,但她的儿子高文骑士却对亚瑟王推崇有加,甚至在对方成婚当日请求亚瑟王授予他骑士的称号。而一旦接受授勋,便代表着他将要把所有的忠诚毫无保留的献出。
格妮薇尔也非常有幸的见到了摩高斯那一天的表情,既尴尬又无奈,却又还隐约有些纵容——十足十的属于母亲的表情。
格妮薇尔不由想到,倘若她是顺水推舟的依照儿子的期望任由他迈向亚瑟王身边,她就不得不给予她赞赏的目光了。
高文的身份很特殊,他是洛特王与不列颠公主摩高斯的儿子,同时也是亚瑟王的侄子,既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宣誓效忠于亚瑟王,那么发动叛乱的摩高斯既可以借由他的立场隐晦的表明自己绝无二心的臣服态度,又可以表明我们终究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以后若想对我们下手也要顾虑一二——如果还在意你高洁完美的名声的话。同时,倘若她卷土重来,也是一样的下场。
亚瑟王未必不清楚,却仍旧毫无隔阂的欣然接受这份示好,而且是真心实意的接纳了高文,委以他重任。这份胸襟与气量令人自叹弗如之余,也更加让人向往这位王者身上所具备的特质了吧。
可摩高斯难道就真的甘心吗?
格妮薇尔不知道。
不过人生总是充满无奈的,这个世界只善待强者,战败者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