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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漏心下领会,跟着呵呵点头,“就是这道理,迟早是要回家去的。等她想明白这点了,自然就不和我置气了。”
    嘴上这样说,心里也不怕,络娴再有气生,以她的性格,也无非说几句不好听的,那倒没什么要紧。
    可池镜听见了会怎么想她?少不得也认为她是个只顾巴高爬上的人,也许益发轻看她一层。但也没什么,天长日久,他迟早是要一点点认得她的。一个人样子装得再好,也经不住将来有一双日夜相望的眼睛对着她抽丝剥茧。
    不过真到那时也晚了,七出之条里并没有一条因为女人太会装腔作势就可以休弃她。她想着他将来被她惊吓的样子,忽然有种报复性的顽劣的趣味。
    第48章 永攀登(o二)
    没过两日,玉漏到老太太屋里伺候的事情几乎传得阖府皆知。这日池镜自史家回来,甫入房中,也听见金宝和青竹丁香三个在那边里间议论。
    青竹没什么多余的话说,又不与她相干,只在榻上做她的活计。金宝与丁香坐在圆案前头,丁香言语里夹着些酸气,“她跟着二奶奶的时候就很来得,才到咱们家来多少日子啊,出尽了风头。我听底下买办的管事们说,前头老太太听了她和二奶奶的话,把好些给咱们家供货的商户都给换了。这下她到了那边屋里,一等的执事丫头,索性换起来更便宜了,干脆都换一遍,大家赚不成,看那些人恨她不恨。”
    金宝笑道:“又没换你家的,你急什么?”
    丁香的爹娘也是这府里的人,后头赚足了钱在外头开了间不小的油铺,交给她哥哥在外头打理,凭着里头的关系,如今厨房里用的香油麻油豆油都是他们家送。
    她不高兴,自然也是怕革换商户换到他们家头上,也有嫉妒玉漏的缘故。面上却不显,仍是笑着鄙夷,“我是替二奶奶抱不平,她带来的人,不说好生替她尽心,倒背着她攀上了老太太。要是我,就打发她回凤家去,看她还怎样在老太太跟前讨巧卖乖。”
    金宝却要替玉漏分辨两句,“我看这也不算她背弃旧主,你想想看,她能为这是大家都瞧在眼里的,难道偏老太太是个睁眼瞎看不见?看见了,觉得她得力,就讨去使唤了嚜。”
    丁香朝下弯起嘴角,“晓得你和她常来常往的,这会自是帮着她说话啰。”
    青竹听出些火药味,便出声止住,“好了好了,这事又不与你们相干,你们在这里争什么?谁快去把那壶冰萃的茶滤了,三爷想必该回来了。”
    话音甫落,就见池镜走了进来,在外厅那椅上坐下,仰着面孔笑,“你们叽叽喳喳说什么呢?”
    三人不语,丁香自去滤茶,金宝去叫小丫头打水进来给他洗脸,青竹伺候他往卧房换衣裳。一时金宝端水进来,别人都出去了,独她拧了面巾递给池镜,“玉漏到老太太屋里伺候去了,她同你说了么?”
    池镜坐在床上笑睇她一眼,“和我说什么?和我说得着么?”
    金宝翻了个白眼,接过帕子去洗,“听说二奶奶生了她的气,你去劝劝吧,二奶奶那脾气,没得好好的
    两个人,倒别弄成了仇人。”
    池镜倒在床上,“你怎么老爱多管闲事?你是在世的菩萨,伺候我算是委屈你了,你该普度众生去的。”
    怄得金宝走来踢了他脚一下,骂骂咧咧出去了。池镜也不理论,仍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床架子上坠的香囊发笑。最初听见玉漏的变动,他委实也吃了一惊,惊过后细想,怪道她对凤家那头不急不怕的呢,死不松口他在外头置房子,原来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去处。
    如今她到了老太太屋里,络娴即便知道她的事,也不能走到那屋里去赶她。以什么名目?要是明明白白告诉老太太,伤的是她凤家以及她大哥的脸面,丑事到底是出在他们自家人身上。尽管里头还牵扯着他,更不敢轻易告诉了,万一老太太恼羞成怒,说是他们凤家使了个狐狸精来火祸害池家的少爷,她岂不是自讨苦吃?络娴虽然笨,这些总还虑得到,何况如今她还不知道。
    忽然之间掉了个头,换玉漏可以不慌不忙地同他强着了。
    池镜昨日便打发永泉去同作保的人退看好的那处宅子。永泉又气又懵,急道:“可人家保山说,卖宅子那位老爷人已从杭州启程过来了,这不是拿人当猴遛着耍嚜。”
    池镜也是百般无奈,“那你就许他些银子,就当给他白跑一趟的赔偿,连盘缠也给他。”
    宅子没买成,平白倒赔出去些钱。所以他才怀着落井下石的心情睡在铺上想,玉漏要和络娴反目成仇也不干他的事,最好络娴骂她几句,代他出口恶气才好呢。
    可没过两日,在外头听见朋友说凤翔要赶在中秋前回南京一趟,听说是押送江阴县的粮税上缴南直隶户部。怪不得凤娴一直没信送来南京,原来是憋着要亲自回来问他们的罪。
    这下他不能再事不关己,少不得走到络娴那头去探听虚实。不赶巧,去的时候玉漏前头也刚进那屋里,是去替老太太问话。
    老太太那心思,要问络娴个不是,不使别人来,专打发玉漏过来。原是为一个年轻媳妇和大老爷有些瓜葛不清,偏那媳妇的男人想借此向桂太太讹些钱,没讹成,成日满嘴里胡说,怨大老爷白占了他的女人。
    虽然是人尽皆知的事,可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岂容他口里张扬?因此桂太太前日找了络娴和高妈妈商议,随便寻了他和他女人个不是,打了一顿赶出府去。然而那姓陆的心下不服,昨日请人写了状纸告到衙门里头,县令摁下案子,忙不迭地打发人来府里告诉桂太太。老太太听见生气,便打发玉漏来问络娴,一会还要去问桂太太。
    玉漏也是按老太太的原话传,“老太太说,许他两口子些银子就罢了,为什么要打人?打也打了,不该赶人出去,赶出去岂不是由得他们在外头胡说?”
    络娴原就心里存着气,放任几日,想着玉漏过去老太太那头安顿下来,总要来辩解。谁知等了几日玉漏都没来,她没来,十分洒脱,像是把从前她以及她们凤家待她的好都忘了。她倏然想到,自玉漏跟着她到了池家,甚少主动说起凤翔。她本以为她是害臊,而今想来,也许她根本就是个没良心。
    这时候贺台还没从扬州回来,络娴其实可以依赖的人不多。夜里她在卧房独坐,望着四面黯而远的烛火,觉得很是孤立无援。总认为谁都可以离弃她,可玉漏和贺台一样,都不应该。所以不由得更怨恨玉漏一层。
    她耸着肩乜眼一笑,“我和高妈妈都是听桂太太的吩咐办的,问不着我们。” 要是别人来传话她未必敢这样回,不过玉漏不怕,她信她还不至于去告诉。
    玉漏心下为难,知道老太太偏打发她来,就是有意要她和络娴疏远。她更不好帮着说什么,只得还照原话传,“老太太说,这事情她不管,这官司你们自己想法子去料理,倘或日后她在外头听见一句池家的不是,还要来问你们。”
    络娴陡地拔座起来,叱道:“老太太长老太太短的,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还轮不到你对我说这些。”
    吓了玉漏一跳,震恐着也立起身来,须臾陪着笑脸,“我不过来传老太太的话,你不要多心,我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
    络娴错了错牙,哼笑一声,“你还要有什么别的意思?你没意思没意思的,就去老太太跟前当差了,好不体面,一等执事丫头,每月拿着二两的薪俸,比我这里给的,凤家给的番了几倍去。还亏得你这是没别的意思,倘或你要有意思,池家整个还不进了你的手心?知道你是来传话,如今可不是狗仗人势了嚜。”
    她别着身说完这些,底下便是一阵岑寂。那岑寂爬进心里来,使她也开始后悔口快,便斜着眼梢去瞟玉漏的神色。想不到玉漏站在那里,慢慢变了脸色,竟微微冷笑起来,从未见过的一种神情。络娴瞧见,本来消下去那火猛地直往心头窜,鬼使神差地转过来掴了她一巴掌。
    玉漏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着,人还在发蒙,就见池镜走进门来,在碧纱橱外笑道:“来得不巧,撞见二嫂这样大的脾气。二嫂今日这是怎么了,难得见你打人。”
    络娴瞅他一眼,板着脸坐下,“不与你相干,你来问什么?”
    池镜瞟着玉漏踅进来,笑意冷了几分,“你们素日那样要好,说翻脸就翻脸,谁看见不问一句?”
    玉漏没出声,络娴瞥见她低着脑袋站在那里益发有气,觉得是她将她逼成了个泼妇似的。她不由得冷嘲热讽,“素日那样要好,谁想到人家翻脸就不认人,专往高枝飞。”
    池镜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二嫂再生气,给别人听见,只当你是为老太太要了你的人生气,传给老太太听,还不是你吃亏。”
    听见这话,络娴只得咽气下来,把眼偏开不看玉漏,一脸冷态。玉漏见她再无话说,便告辞走了。
    出来觉得脸上还是有点疼,那太阳照在哪里哪里就白得刺眼,前面树上的叶子簌簌的晃着,叶罅间漏来的光,像有个顽皮的孩子拿着一小面镜子朝她的眼睛晃,很讨人厌。
    又到桂太太房里去传话,还是说这官司老太太不管,叫他们自己处置好,不能叫外头说池家倚势欺人。桂太太听了很不高兴,心想这么桩小官司,何至于老太太气得这样?还不是因为听见她赶走的是和大老爷有染的人。
    桂太太益发咳得厉害,两手撑着从铺上又坐起来一点,朝玉漏恭恭敬敬地点头,沙着嗓子回了句,“请老太太放心,衙门那头我叫兆林去跑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多许他们两口子几个钱。”
    玉漏得了话出来,想着老太太这会恐怕歇中觉了,就不忙着回去,在园中乱兜乱逛。有心要等脸上的红肿消退一些,免得回去给丁柔她们拉着问问得烦。好像谁都乐得听见几句她和络娴不好了的话,人一闲就是这样,很喜欢听见别人几句是非。
    路上撞见翠华房里的瑞雪,眼似针尖,一看她脸上像是给人打过,就猜是给络娴打的,不然如今谁还敢随便打她?便问:“你是从二奶奶那里过来?”
    玉漏干涩地笑了笑,“从桂太太院里出来。”
    瑞雪撇着嘴笑,自然觉得她是要面子扯谎,“难不成你脸上是给桂太太打的?我们太太倒是从不伸手打人。”后又幸灾乐祸地宽慰,“二奶奶是那性子,你也犯不上和她置气,你到底是她娘家带来的人,从前又和她那样要好。”
    “我没置气呀。”
    瑞雪的目光往她眼睛里钻了钻,“她要实在过分,你就跟老太太说嚜,请老太太给你做主。如今你是老太太的人了,谁不让你几分?打你就是打老太太的脸。”
    玉漏只管敷衍地笑着,瑞雪看她没意思,便错身走开了,自然当桩新闻回去和翠华说。少不得过两日,这话又要传得上下都知道,玉漏忽然觉得没趣,又不是真有谁
    在意她挨打,偏都喜欢问。
    不知怎的走到西草斋来,门窗紧闭着。她没钥匙,就从门缝往里看,还是那一地尘埃,有几处脚印,是她和池镜留下的。
    忽然眼皮底下有只手伸来握住那锁头,三两下开了锁。抬头一瞧,果然是池镜。他自己先进去了,在那架大屏风前回首,还是那冷淡的神气,“不进来?”
    玉漏因想,肯定也是来问她个“攀炎附势”之罪的,如今满府上下都这样议论她,他会没听见?他比他们还能轻易多想到一层去,她钻头觅缝地要在池家留下来,哪会只想当个丫头那样简单,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野心。
    她低着脑袋跨进门来,做好了给他冷嘲热讽的准备,心里还在想,要是吵起来,要不要就昂首挺胸冷笑着对他说:“不错,我就是打的这主意。”看他怎么办。
    池镜抬手掠过她的肩,把门阖上了。放下手的时候,在她左脸旁边悬了须臾,碰了上去,“有点打肿了。”
    玉漏瑟缩了一下,自己摸上去,“一会就好的。”
    “回去拿帕子蘸着冷水敷一会。”
    她点点头,偏过脸去,偷么瞟他一眼。他垂下手,笑了笑说:“我晓得你心里并不怪二嫂。”
    言下之意,所以他也没有对络娴发火。为什么没有代她出头,他觉得他有必要解释这个,因为对她有责任,像人家说的,自己的人不能给外人欺负。然而她到底是给欺负了,他又没法子,总不能朝络娴打回去,说到底是她们两个的私事。
    他对自己这没奈何很有些焦躁,握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比着,“要不然你也打我两下出气。”
    玉漏笑了,撇下手,也像说给自己听,“二奶奶心里有气,气撒出来也就好了,我是不会和她计较的。”
    他脸色变得快,一抬眉便轻微冷笑一下,“我也有气,那宅子没买成,倒赔了人家几十两银子。”
    玩笑似的。她没想到这事情轻轻就揭了过去。
    他笑着独自绕过屏风往里走,那都是小事了,眼下又有别的麻烦,“我问过二嫂,说是凤翔要回来了。”
    玉漏在原地楞了下,赶忙从那边跟上去,“回来做什么?”
    “押送去年的粮税。大约要在南京过中秋。”
    玉漏沉默下去,实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时候凤翔回来,免不得要和她算账,早就打算好了的,无非给他怒火中烧地叱几句,从此路归路桥归桥,她就不再是凤家的人。
    她隔着横在当中的那些书架瞄池镜,他走在斜方前头,酣沉的尘埃被他轻轻掠起来。她想他一定比她还忐忑,毕竟和凤翔做了许多年的朋友,尽管他嘴里说没所谓,可从前就看出来,他待凤翔是有些不一样。
    原本池镜对凤翔是有些愧意,不过那是在他远在江阴的时候。蓦地听见他要回来,那点愧意便被焦躁取代。算着凤翔的脚程越近,他越是能想到那时候去探凤翔的病,玉漏和他坐在小窗前,她裹着他的袍子,初春的寒风里,有晴日照进来,他们两个默契地笑着,好像在说着旁人都听不懂的暗语。
    按凤翔的性子,不会轻易听信他兄弟的只言片语,肯定要向玉漏问个清楚。他想他们会不会说着说着,吵几句,扭头就和好了?好多夫妻是这样。
    这念头一溜出来,就有点恐慌,不像他的性格。许多年了,他从没为谁要走或是要死感到恐慌过,觉得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心里怪她把他变成了一个不太冷静的人,他父亲常说,越是做官的人,越是忌讳这个,不能叫人轻易看穿心头所想。
    在尽头的书案前碰头,玉漏一看他有点发怒的眼睛,不觉往后躲了躲。还是怕他问她为什么到老太太房里去,有些事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穿了又是另一回事。
    他一把扼住她的腕子,“你预备怎么和凤翔说?”
    原来是问这个,她松了口气,好听的假话信手拈来,“他若问,我只说是我引诱的你,你放心,他不会怪你的。”
    池镜丢开她的手,一转脸笑起来,“你想着只要说是你勾引我,他就能宽恕我们两个是么?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他那笑显然不是高兴的意思。
    玉漏陪着笑道:“不是我拿自己当回事,是他原本就是个宽仁的人。”
    她半低着的笑脸上,仿佛有点怅惘怀念的意态。池镜看着,眼睛渐渐冷下去,“他那人的确厚道,不过在这种事情上也难讲,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常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
    玉漏嫌这话难听,把眉头轻轻蹙了下。不过他说的是事实,无可否认,她只好继续把脸垂着。池镜又忽然笑起来,虎口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晃了两下,似恼非恼的,“你说说,你是不是常和人勾三搭四的?”
    玉漏撇开下巴剜了他一眼,以为他是什么低劣的趣味。不想他越恼越像有点认真,朝她逼近了,脸色很不好看,“我问你,是不是?”
    她的腰折在案沿上,朝后仰去。池镜见她脸上有受困的窘慌,又笑了,贴下来亲在她嘴上。他的唇舌带着急迫和慌张,玉漏慢慢才想到,原来他是怕凤翔回来和她旧情复燃。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根本没有旧情,何来复燃?可这时候她不能叫他放心,因为正好是个胁迫他的机会。所以情愿背着个水性杨花的名头,也不为自己反驳一句。她感到他越来越急躁,手在她身上乱拉乱扯,叫他扯松了裙带,从底下短衫里钻了进去,对着她又掐又捏,力道稍微有点重,仿佛是要逼出她一句两句话来。
    虽然她咬死了嘴不说话,到底在他的压迫下出了一两点无助的哼声。他听见更有些发了狠,索性连裙子也掀起来,又恨里头还有层牙白的裤子。亏得那裤子扎得紧,给玉漏清醒的时机,忙一手揪住腰带,一手推着他,在案上摆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池镜愤懑地盯着她,有滴汗落在她脸上。
    “反正不行。”玉漏犹犹豫豫地,露给他提示,“名不正言不顺的。”
    他顿住了一切动作,片刻站起来,坐在旁边笑了笑,脸上有点泄气,“你这人真是不公道,怎么不见你对他们要求许多?单对我“不行”?”
    是说唐二凤翔他们,玉漏听得懂。她说不清,也许他们都是无可选择,只有他是她自己拣的,所以格外有要求。但不能说给他听,很容易叫人误会这话是关情。
    池镜见她坐起来理衣裳,背上糊着一大片灰,案上干净了一片,那干净里又拖着一抹一抹的灰迹,有几张纸散落在地上,这狼藉显得好像他真是对她做过了什么。
    有句诗说“未成曲调先有情”,他没想到竟还有种情状是“未结云雨先缱绻”。一股柔情袭到他心里去,使他撩开她耳边的乱发,凑过去亲她。
    玉漏倏地浑身警觉起来,因为他亲她亲得太温柔,好像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一对男女。她还是习惯他的冷硬或虚伪,心里有底,再坏也不怕。就怕突然好起来,总觉得危机是伏在暗中,令人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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