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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是山口夏子吗?”叶应澜问。
    余嘉鸿擦手:“之前就是不知道是怎么走露的消息,直到昨天,我们跟乔启明说了,乔启明认为大概率是如此。因为这位钟先生是浙江绍兴人,也多次去山口夏子的餐馆。他这样级别的人,自然不会乱说,几千吨的军火,里面还有重型装甲车和火炮,要转运,涉及的人众多。任何一个人在餐馆里说漏嘴,都有可能。但是这件事是他在主要操作,如果这些军火无法运进去,他得为此负责。”
    “山口夏子这个白眼狼,她哭得还很像那么一回事。她也知道是日本将她送出来当南洋姐,她还死心塌地为日本卖命。”叶应澜心里堵得慌,“她既然已经是间谍,想来应该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按照她的逻辑,不会认为她的杀夫仇人是我爷爷吧?”
    “大概率如此。”余嘉鸿坐下,从桌上拿了腰果,捻了皮,塞在叶应澜的嘴里,他继续说,“日本当局拿了铁证,跟法国殖民地政府抗议,要求禁止在法属殖民地境内运输这批军火。你知道的,英国和法国这些殖民国家,早就知道日本人对南洋虎视眈眈,现在欧洲不太平,他们就生怕惹怒日本,日本发疯攻打南洋。所以即便是中法之间有协定,中国军火可以经过滇越铁路进中国,但是法国人现在不让装运。那么只能用船再运出去,到缅甸仰光,从仰光走缅甸的中央铁路,然后走滇缅公路进国内。这条线路你最熟悉了。”
    “我们能运吗?余家的船不是不能运军火吗?”叶应澜问。
    “如果我们不运,那么真正的洋人船运公司会运吗?日本海军第五舰队占领了涠洲岛。很多轮船公司都在运军工物资,但是这一批援助物资现在明明白白,装哪家船上,连带会影响哪家船运公司所属国的国家。你说哪家愿意运?”余嘉鸿问她,“海防这里余家的船还不少。”
    “但是,余家捐钱、运输、开厂,日本人对我们恨得牙痒。只是因为我们一直没有运军火,他们拿我们没办法。如果我们这次运这批物资,他们一定会借题发挥,迫于压力克拉克必然会跟我们终止合作。兴泰轮船纵然是归属于殖民地,但是英国人对违反规定的兴泰轮船,肯定不会保护。兴泰别说上海到香港了,只怕是星洲到海防,香港到海防都走不了。还怎么运物资?”叶应澜连腰果都不想吃了。
    “香港到上海航线丢了就丢了,但是如果我们跟克拉克不合作了,卡车、机器设备这些军民共用物资,有几家船运公司会像我们这样,不计代价运输?”
    余嘉鸿突然皱眉:“等等。”
    “怎么了?”
    “在海防的时候,政府特派员不是来找了我和乔启明,那位说现在法国殖民地政府看上了中国从德国进口的工业母机,那位的意思,要是海防这里运不进去,那么就从缅甸仰光走。”余嘉鸿皱眉说道。
    叶应澜一下子恍然:“给兵工厂的工业母机运不进去,但是好歹这些设备是军民两用的,滞留在这里的风险小于那些军火。所以那个特派员,借着让咱们运工业母机,实际上是运输这批援助军火。他们不跟咱们说清楚,是怕我们知道实际上运输的东西之后,不肯运。这是不顾兴泰的死活了?”
    “为了军火运进去,兴泰的未来,赌上又如何?”余嘉鸿说道,“看起来那个人今天这么说,不仅是告诉钟先生这是一个死局,希望他能倒向和平派,也是来告诉我们,余家为重庆卖命不值得,这是攻心为上。”
    叶应澜坐直了身体,她闷声道:“是啊!上辈子,咱们开车在崇山峻岭之间,除了运送军需、汽油那些物资,我们还给他们运送奢侈生活的物品,张叔的车是满载着那些重庆高官太太们的时装掉下悬崖的。如果说是这个政府,我真的不想给他们干。但是咱们不是为了这个国家吗?”
    余嘉鸿将她搂住:“我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就好。”
    “嗯。”叶应澜靠在他身上,她脑海里是漫天的火光,“上辈子我死,是因为我们运送的是一批钢铁,我带队诱开敌机,掩护后面的车子。既然那位特派员让你运工业母机,咱们就运工业母机,但是让日本人以为我们运的是军火。让他们把紧跟着我们的船,然后故技重施,去缅甸跟英国殖民地政府交涉,但是最后船上装的是车铣刨。法国人眼馋德国的设备,英国人不至于这么没眼界吧?我们装运这些物资,又不在禁运清单上。拿我们没办法吧?”
    “应澜,你这个办法可太好了。”余嘉鸿从箱子里拿出纸笔来,“你来看!”
    叶应澜看他徒手画出了越南和中国接壤的大概地形图,开始标记河内、海防、芒街,钦州……
    “海防港可以停泊万吨轮,在重要关口,总会伴有走私的这门生意。殖民地政府是迫于日本的压力不让走滇越铁路和滇桂铁路,但是如果走私呢?日本人没办法怪罪法国人吧?从海防走小轮转芒街,从芒街内河运输到中越边境,再想方设法转进国内……”余嘉鸿放下纸笔,大为兴奋,“我去找西运处驻河内办事处的陈先生,跟他商量,看看这样是否可行?”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叶应澜转身要给他去拿衣服,突然被他一把揪住,拉进怀里。
    余嘉鸿拉长了一张脸,握住她的手往他的胸口塞,他问她:“你说谁一把年纪?这是一把年纪吗?”
    叶应澜恨不能敲自己的脑袋,他最最忌讳的就是说他老,偏偏自己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惹毛他了吧?
    叶应澜从上到下,摸了他两把,推开说:“肉质紧实,有弹性,口感一定很好。”
    “你说的。”余嘉鸿笑着解开扣子。
    看着他露出的胸膛,叶应澜推着他:“你干什么呢?先去办正事。这事留着晚上不行吗?”
    “你想什么呢?我总不能穿睡衣去办正事吧?给我拿衣服。”余嘉鸿笑嘻嘻地把睡衣脱下。
    叶应澜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转身过去拿衣服,回过头来,要命了!这人睡衣睡裤全脱了,她走过来,他还炫耀似的挺了挺胸,叶应澜白了他一眼:“幼稚。”
    说他幼稚,他倒是当成夸赞了,还挺开心,这人啊!就是听不得实话。
    “赶紧把衣服穿上。”叶应澜催他。
    他当着她的面穿上衬衫,套上裤子,叶应澜领带给他过来戴上,再看他穿上马甲。
    叶应澜仰头看他,看他千遍也不会厌倦,上辈子自己克制着不敢好好看他,这辈子他是自己的,能放肆尽情地看。
    余嘉鸿见她看痴了,问:“看什么呢?”
    叶应澜喃喃念道:“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自己哪有曹植诗里写得那般美好?不过能被她这么夸,余嘉鸿心花怒放,低头亲了她的唇,柔嫩香甜的唇,亲上万遍都不想分开,实在有正事要做,他放开她,看着脸上泛着桃花色的人儿说:“晚上等我!”
    第159章
    余嘉鸿出门去了,今晚没有晚宴,不必招待客人,叶应澜已经洗了澡,这些天一直陪着客人跑来跑去,怪累的,她索性上床睡觉了。
    余嘉鸿回来开门,叶应澜不在客厅,他往房间里走,见她睡在床上,她本就生得明媚娇艳,睡得酣甜,双颊透着粉。
    他笑了笑,让她等他,还真在床上等了,原想着叫她一起出去吃晚餐,不如顺序倒一倒?他手放在衣扣上,解开了扣子。
    熟悉的气息,旖旎亲密的绵吻,叶应澜半梦半醒伸出双臂勾住了他……
    如火热情过后,叶应澜趴在余嘉鸿的身上,摸着他胸口的牙印,这不能怪她,是他非要让她试试口感,那她就勉为其难地下口了。
    她问:“跟陈先生谈得如何?”
    “陈先生跟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并没有想让兴泰轮船运军火,但是想让日本人以为我们运军火。转移日本人的注意力,掩护军火运输。”余嘉鸿说道。
    叶应澜却不这么想,她说:“未必吧?如果你不去挑明,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余嘉鸿笑:“陈先生听我这么说吓了一大跳,几次三番确认,是不是有人泄露了线路?是我跟他仔细解释我们的设定,他才相信我们是不谋而合。因为谈得比较深入,所以他跟我说了他们的计划,希望我配合的时间。的他们打算把大炮装上木船,然后用柴油轮船拖着走,路线跟我们设想的差不多,他们在东兴那里找到了成片的竹林可以做暂存隐蔽……”
    幸亏他们一开始并不是让兴泰冒着灭顶之灾去运军火,叶应澜心里好受了很多。
    “日本间谍能探听到这批军火,那么他们用小木船走,日本人会不会打探到?”
    “陈先生说,知道这个安排的人不多。但是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要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运走,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余嘉鸿拍了拍她的背说,“下去吃点东西?”
    “嗯。”
    叶应澜下床穿衣服,穿了衣服,去梳妆台,从化妆箱里拿了一条发带绑了个马尾,又拿了珍珠耳坠要戴,余嘉鸿说:“已经九点多了,酒店外不安全,就楼下去吃两口,不用戴了。”
    “好吧!”叶应澜随手把耳坠放在化妆箱边上,站起来跟他一起出门。
    余嘉鸿在海防的时候,常常要来河内办事,这家酒店他住过好几次,酒店大厨做的法餐很不错,还想带老婆来尝尝,谁料坐下后,侍应生告诉他们已经太晚了,大厨下班了,只有简餐可以选。
    余嘉鸿有些遗憾,叶应澜无所谓:“我还吃牛肉河粉。”
    “又吃牛肉粉,你可真喜欢牛肉粉。”
    这几天叶应澜恨不能每顿都有河粉,从海防吃到河内。
    “好吃啊!再说,晚上还是吃得简单些。”叶应澜说,她真的喜欢上带着柠檬和香茅香气的清淡鲜美的越南河粉。
    她喜欢就好,余嘉鸿要了一份炒饭。
    简简单单吃了一餐,两人吃完饭一起上楼,从电梯里出来,步入走廊中,一个侍应生拎着一个行李箱迎面走过来,在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余嘉鸿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见叶应澜望着走廊若有所思,他问:“怎么了?”
    “昨天入住的时候,我还说要让鸿安客房经理来这里学学,现在发现不是每个侍应生都非常热情,刚才那个就没跟我们主动招呼。”叶应澜说。
    这家酒店给叶应澜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服务非常好,里面的侍应生无论在哪里碰上客人都会跟客人主动招呼,甚至会不厌其烦地介绍本地的小吃和风景。
    “有你这么一个挑剔的大小姐,他们不得累死?”余嘉鸿打开了房门,叶应澜走了进来。
    房门关上,叶应澜进房间,扯下发带,放桌上:“早知道吃河粉,直接就叫上来了,现在还要换衣服,还要冲个澡,真麻烦。”
    “懒鬼。”余嘉鸿过来问她,“我帮你洗?”
    叶应澜眼神落在桌上的耳坠上,她出去的时候耳坠放在化妆箱边上,现在则是在梳妆台正中间,她说:“滚一边去。”
    她嘴里这么说,手却指着桌上的耳坠比划。
    余嘉鸿放开她,转身去打开了衣橱:“那我给你拿衣服?”
    “你找得到吗?”叶应澜走过去。
    余嘉鸿摇了摇头,他在衣橱里没有发现,现在要查看整个房间里是否藏了人。
    叶应澜说:“还是我来吧!”
    “你先等等再洗,我先上个厕所。”余嘉鸿进了卫生间查看,依旧没人。
    叶应澜拿了衣服扔在床上,她走到阳台上,左左右右全部看了一遍,再进门,把阳台门给关上,拉上了窗帘。
    余嘉鸿走出来,叶应澜跟他摇头,如果不是藏了人,那么他们得找监听器
    他说:“你先洗,我看会儿报纸。”
    叶应澜拿了衣服进浴室,浴室里传来放水的声音。
    监听器跟他们上辈子用的电台差不多,声音不是很清晰,有流水声,能掩盖一下他们翻箱倒柜的声音。
    余嘉鸿借着流水声,到处查看,在梳妆台下看到了那个带着天线的装置,对着站在浴室门口的叶应澜点头。
    叶应澜走过来,趴在地上看这个上辈子她非常熟悉的东西。
    她能有这个警惕性,那是上辈子滇缅公路上的一个重要站点,调度指挥室里,居然都被日本间谍放了监听设备,哪些重要物资车辆到了哪里都被日军知道,日军飞机盯着车队经过路段炸,余嘉鸿的好兄弟,黄少呈就是这么死的。
    后来查出来,才知道从建机工休息站点,日军间谍就把这种监听器安装在了墙里。
    余嘉鸿给了她一张纸,上头写:“当做没发现。”
    叶应澜点头,进浴室去简单地洗了一洗,走出来说:“你去洗。”
    余嘉鸿洗了澡出来,叶应澜正坐在外头的沙发上看报纸,他问:“看什么呢?”
    “日本重申了‘近卫声明’。”叶应澜说。
    余嘉鸿接过报纸,上头粗黑的字体:“日满华三国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而联合起来,共谋实现相互善邻友好、共同防共和经济合作。为此,中国方面首先必须清除以往的偏狭观念,放弃抗日的愚蠢举动和对满洲国的成见。”
    “把全面殖民中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余嘉鸿放下了报纸,“不就是想让中国人作为马前卒,作为替死鬼,替他们征战南洋,实现称霸亚洲的妄想?走了,睡觉去。”
    叶应澜和余嘉鸿到了床上,叶应澜问:“那位汪副总裁不是想和谈吗?”
    “谁和谈,谁就是卖国贼。反正我们做好自己,支持抗战到底。”余嘉鸿说。
    叶应澜忧心忡忡地说:“话是如此,但是按照今天下午在咖啡馆的情形看起来,他们是在透过我警告你。他们已经知道咱们要运这批军火了,我怕……”
    “应澜,我们不运,那么这批军火怎么进国内?”余嘉鸿跟她说,“我知道危险,我知道有可能赌上兴泰的未来。但是,我们别无退路。南洋那么多人回去参战,我们岂可退缩。”余嘉鸿跟她说。
    “可……嘉鸿,你能不能不要亲自走这一趟?我怕!”叶应澜说道,“要是日本人不管不顾,他们炮弹攻击我们的船……你要是……我该怎么办?”
    叶应澜抽泣着。
    余嘉鸿停顿了很久,他安慰着叶应澜:“应澜,既然他们今天警告我们,那么证明他们还是顾忌我们悬挂的米字旗,他们不会用炮弹攻击我们的,最多就是我们到了仰光港之后,他们拿出我们运送军火的证据,跟英国政府抗议。迫于压力克拉克不跟我们合作……”
    就在他们楼下的房间里,山口夏子和另外两男一女,正在听着叶应澜和余嘉鸿的话,叶应澜和余嘉鸿说的是闽南话。
    山口夏子和一个男子坐在那里,正在记录叶应澜和余嘉鸿的对话。
    监听器里带着嘶嘶声,余嘉鸿跟叶应澜说:“如果兴泰因此丢了轮船业务,那我们也算是对得起母国了。”
    这个男子是他们找的一个在越南的闽南人,他们并不信任这人,所以又把山口夏子找了过来,但是他们又担心山口夏子联络上叶应澜之后,山口夏子在叶家有儿子,山口夏子的心理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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